第七十三章 神与人
这颗大脑在人造太阳的中心扭曲着变换形状，缠缠绕绕的白色触须就像一盘火球中的意大利面。 它伸出的触手将周围灼热混乱的等离子体变成一具震荡流动着的人形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橙红色的火焰之神。 掌控物质和掌控细胞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完全体智慧生命再强也只能利用电磁力间接影响世界，整个人类文明目前都没有直接利用原子内部核力的手段，只能通过间接手段观察和利用原子内部的力量。 但李恒不一样，他的这颗大脑能够直接感知与cao控物质，强力、弱力、电磁力，这颗由未知物质构成的大脑天生就完成了三种基本力的统一，并可以用泯灭信息的方式直接cao控物质，只要他能够认知到那些物质。 如果要给这些构成大脑的物质取一个名字，或许可以称之为以太。 在过去的战斗中，李恒从来没有使用过超出完全体智慧生命的掌控手段，他将自己的能力局限在依赖电磁相互作用的碳基生物中。 橙红色的人形躯体散去，李恒现在的掌控能力还太弱，电子脱离原子之后，自由离子之间缺少稳定的离子键。 这具等离子之躯需要随时随地泯灭信息维持内部形状稳定，还不如普通的血rou之躯来得灵活方便。 从大脑上延伸出去的触手全部收回，幻影一般的大脑明明是一个宏观物体，却表现出了波的性质。 它就像是电磁波一样无视阻碍以光速脱离了这个高温高压的火球中心，转瞬间就越过了一百多千米的距离，来到了一处地下五百米深的暗河之中，核爆引发的地震让这里布满了从岩壁上落下的碎石。 光速每秒钟三十万千米，李恒现在最短思考时间小于一微秒，以这种状态移动时他能够掌控的最小移动距离也有一百多米。 在最开始时，李恒没有使用这种方式逃离海岛，因为这种变化为波的移动速度太快了。 以他当时的思考速度，一念之间便会穿过三千公里的距离，不到十次移动消耗的能量就会把他大脑中仅有的那点记忆近乎完全泯灭，直接变成一个没脑子的白痴。 直到信息量膨胀到6级，这种移动方式才逐渐被他掌控，随着他大脑中信息量的增加，移动时的消耗也会增大。 至于想要用来战斗，至少要再变强几百倍，精确度达到一米以内。 这颗大脑伸出触手将匍匐在一边的几只异形身体化为了最基础的细胞，这些黑褐色的血rou在几秒之后就蠕动变化为了一个穿着黑红色甲胄的人形生命。 一条水蛇仰起头向李恒传递着它们发现的地下基地位置，正是这些动物探测器发现了敌方的指挥所，他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战场上。 外界核爆的余波还未散去，灼热的冲击波仍旧回荡在这片已经再无活物的国度之上。 恶魔形象的李恒甩动右臂，几万根坚韧丝线将面前百米范围内的坚硬岩石粉碎成细小的尘埃。 他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下穿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厚重的金属墙壁前。 星光闪过，坚固的地下指挥所就像是脆弱的纸片一样化为了碎片，李恒径直迈步前行，进入了这座只剩下一个司令员和一群工作机器人的基地。 还在祈祷着的贝尔图斯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遮蔽了基地中的灯光，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了与自己相隔不到一米的黑色恶魔，还有那副鸟嘴面具。 这个大胡子男人突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当死亡真正到来之时，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的下场都不会好。 如果李恒活着自不必说，他会背下行动失败全部的责任，或者直接被这个恶魔杀死。 即使行动成功，动用核武器毁灭了一整个国家，杀死了数十万人的他也会成为弃子，带着利用平民作为诱饵的唾骂声成为阶下囚。 一个真正指挥着整场战争的指挥官，怎么可能把自己放在前线，还是核爆中心这种危险的地带。 鸟嘴面具下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为什么要来送死？” 贝尔图斯愣了愣，这个恶魔竟然会和人交流，这可是出乎预料的表现。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人生在世，谁能如愿。我这种看似风光的人，也只是某些人手中的一把枪，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舍弃。” 真正掌控着商业联盟的人无处不在，似乎每个地方都笼罩着他们的阴影，但当想要寻找时，却根本找不到那些大幕后的黑手。 即使是鸿盟也是一样，那六个特级权限者几乎无人知道他们的真身在何处，广为人知的影像资料只需要略微扭曲就可以表现出他们在各处的身影，但他们是否真的在那里？无人知晓。 坐在古戈尔科技总部大厦里的诸葛昊是否真的是他本人？谁也不知道。 量子加密传输保证了信息的绝对安全，即使是李恒也无法找到真正掌控着这两大组织的人，这个时代新的技术让他们拥有了空前的掌控力与安全性。 如果可以找到他们的真身，那么李恒完全可以轻易地cao控全人类的走向，而无需采取战争的形式。 不把整个组织的秩序完全摧毁，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掌控着世界的锁链。 像贝尔图斯这样的上将，商业联盟至少还准备着十几个，随时都能换一个人来继续执行那些人的意志。 这位大胡子将军露出了笑容，他做出祷告的手势说道：“来吧，你这来自地狱的恶魔，送我去见上帝，然后把那些肮脏的家伙连同他们建立的丑陋世界一同毁灭。” 光芒闪过，这具身体在瞬间就被抹去，然而那些飞散飘零的物质并未落地就被几十万根丝线蠕动扭曲着聚合在一起，十几秒之后又是一个完整的贝尔图斯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交谈过程，仍旧停留在核弹爆炸的那一刻，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甲恶魔。 基地中的投影设备将刚刚他们两人交谈的画面一幕幕地播放给重新出现的贝尔图斯观看，他原本放松等死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冷汗顺着额头开始流淌下来，口中不停念叨着咒骂的话语。 李恒说道：“你并没有去往天堂，你也没有灵魂，贝尔图斯。” 贝尔图斯全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断地否定着这个画面，他大笑着吼道：“不可能，我应该是与恶魔战斗之后从容赴死的，我的灵魂会去往天堂，这一切只不过是你这个恶魔的诡计！” 右手甩动，贝尔图斯的脑袋消失不见，下一秒他的头颅再一次新生，他完整的保留着自己之前的意识，还在不停地吼叫与咒骂，完全没有了之前从容赴死的平静。 十分钟后，连续重生了十几次的贝尔图斯终于陷入了崩溃，李恒抹杀他时放慢了速度，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经历了死亡，意识陷入黑暗与虚无，无力与恐惧侵蚀了身体，然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将手中攥紧的十字架重重的扔到地面上，贝尔图斯满脸狰狞地骂道：“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没有上帝，人也没有灵魂，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人生充满了痛苦，渺小短暂的一生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从这种虚无的痛苦中逃脱，人类把自己的愿望投射到一个虚构的神灵之上，他们用这种信仰维持着自己对于生活中痛苦的忍耐和对于死后世界的光明畅想。 然而，人生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没有神也没有灵魂，人体不过是细胞和原子的堆积，千亿神经元的相互作用构成了自我意识存在的假象。 从物质组成上看，现在的贝尔图斯与之前的自己近乎完全相同，他每天新陈代谢更替的细胞都比rou体重组时的变化更大。 从社会意义上来看，现在的贝尔图斯拥有着与过去相同的基因构成、相同的记忆，他毫无疑问是具有原来一切社会属性的那个人。 到了李恒现在这个地步，个体的生与死都已经变为了可以扭转的事物，他甚至能通过一个一个细胞的拼凑将人类有限的生命无限地延长下去。 虽然这种方法会消耗大量的时间和信息，但他确实可以使数万人拥有永恒的生命。 背后伸出一根触手将这个哭哭啼啼的大胡子拽到面前，贝尔图斯跪坐在地面上，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冷静，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无助。 “在痛苦的生活中，人类创造了神明，用信仰维持自己的生存动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信仰成为了少数人获取利益的谎言和工具，于是由人创造的神却能反过来伤害人。” 这个大胡子是一个有着虔诚信仰的教徒，在平时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却被“与恶魔对抗就能获得上帝的奖赏”这种几乎无人会相信的谎言欺骗来此。 在贝尔图斯的记忆中，他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向上帝祷告，这种狂热的信仰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但对这个大胡子来说，上帝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生存的动力源泉，是他人生的唯一寄托。 现在，一个意图毁灭世界的恶魔出现了，作为上帝虔诚的信徒，贝尔图斯感受到了自己人生的使命。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他都坚信自己能因此获得主的怜悯与奖赏。 这个大胡子将军像是受伤的动物一般哀嚎着，他的眼前还在播放着那些他不断死亡然后复生的场景。 眼睛被强硬的撑开注视着那些让他信仰崩塌的画面，无数次的循环证明着他心中的上帝并不存在，他只是一块会运动会思考的血rou。 戴着鸟嘴面具的李恒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带来毁灭的恶魔，摧毁一名虔诚教徒心中的信仰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他可不会让这个家伙像是英雄一样心满意足地迎来死亡。 又过了几分钟，震动大陆架的核爆余波渐渐平息，精神崩溃了的贝尔图斯终于不再痛哭流涕，他带着傻傻的笑容不停地念叨着： “我才是假的，我才是假的。真正的我一定上了天堂，我只是恶魔蒙骗世人的工具，是一堆没有灵魂的血rou。” 李恒见此也不再折磨这个家伙，娱乐时间就到此为止了，他左手挥动，星光闪烁之间贝尔图斯就化为了尘埃。 这个家伙宁愿否定自我的存在也仍旧执着地信仰着上帝，全世界或许都没几个如此虔诚的狂信徒。 这自然不会是拥有着正常成长轨迹的现代军官会有的思想，这种执着程度已经堪比被李恒修改记忆后的人类。 商业联盟的那些家伙确实神通广大，他们从几十年前开始就cao控了贝尔图斯接触到的一切人与物，将他引导成为一个有着致命弱点的合格棋子。 这个大胡子一直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之中，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如果说真的有神，那么这个神也是一群掌握着力量的人类扮演的。 将这位弃子将军抹除，李恒踩踏地面冲天而起，背后的三十三根透明触手将这个基地的穹顶撕裂，大块的碎石和被撕裂的金属碎片将这个空无一人的基地掩埋。 外界，核爆的余波渐渐平息，整座国家都被从地图上抹去，白色的沙粒和中心处直径接近十公里的大坑向后来者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灾难。 行走在这片被毁掉的大地上，李恒的触手从地下抓起了一只还在挣扎着的蟑螂，这些拥有强大生命力的小生物比起脆弱的人类个体适应力强得多。 这片白色的大地不用多久就能再次充满生机，所谓核弹毁灭世界也不过是夸张的妄想罢了。 人类文明本身也比普通人想象得要强大的多，核弹或许可以毁掉现有的秩序和国家，杀死大半的人类，但几十年后废墟之上又会诞生出新的文明。 太阳照常升起，世界依旧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