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禾下乘凉梦
李宗槐从悲伤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后,便立刻恢复了本性,又在杨秉耳侧喋喋不休的问起许许多多的问题。 随行诸多骑兵虽然不过是仅仅几日的交情,不过却是有着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经历在,让他体验到了军中的战友情谊。 明白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何种的情谊,这对于他这场西北之行是一场难得的经历,无形中也让他成长了许多。 杨秉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对于李宗槐不厌其烦的问询都是耐心的回答着,他所希望的是他不仅仅是他杨秉身边的随从而已。 忽地有一个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向杨秉作揖行礼:“先生看起来却是有些熟悉,可是旧地重游?” 李宗槐看着眼前人却是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人皮肤粗糙黝黑就像是耕种的农人,一身筒袖襦也就是粗布麻衣,百姓之中极为常见的服饰。 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却是像书院里出来的学子一样这种违和感让他讶然,莫要说是汴京即使是圣人教化之地也无法做到让耕种的农人都守礼和行礼。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倒不是说农人愚钝不堪,而是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整日在思虑着还如何填饱读肚子的人,又如何去遵从所谓的礼节。 在绥德学宫之中并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可是却是对于儒家的礼达到了苛求的地步,克己复礼和严于律己,并不是那些流于表面的礼节。 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大儒和名士这样的读书人留在了这里,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么都是一心研究学问,他们都是以仁为核心的礼,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学宫之中认为礼乃是人之情感的真实体现,不仅仅表现在言行举止之中,这也与知与行而对应,行而不知非真行。 他之所以会如此熟悉的缘故,那是因为学宫之中有乡人所铸的石像,面容就是与杨秉有近五成像,在石像之下写着这样的一句话:“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以此激励学宫的学子。 而石像在大成殿侧,只有他们初入学宫的学子方才会在大成殿之中拜见先圣孔夫子,在看见殿外的石像。 所以时间日趋久远他的脑海之中也仅仅留下了一些短暂印象,将杨秉的石像放在大成殿之外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 石像标注名姓,若无人去解释根本无人知晓其身份,而方寿的性子敦实若不是有人主动去介绍他也不会主动问及。 所以至今他都不知道那大成殿的石像身份是谁,杨秉温声笑道:“这位小郎君是如何知道我乃是旧地重逢,而不是一直定居在此”。 如今的杨秉还未至而立之年,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可是却无人觉得突兀,而方寿也是直接答道:“学生,是从先生的眼中看出来的!” 虽然方寿看起来有些温敦,但是却是心思最为细腻的人,有人觉得他木讷那是因为他完全身心的沉浸在一件事里。 杨秉一身青色对襟长袍笑容温煦,让方寿未曾生出任何的隔阂所以说起话时也轻松许多。 方寿今日回到县里,是因为前些日子在乡里选种栽种,从其他的地方买来了许多的稻种,分析了各品种不同的性能,择优选用,精心培育。 这各类的农作物品种有近八十多种,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是极为冗长的,他如今能够借鉴的书籍都是前人之作,其中西汉泛胜的《泛胜之书》还有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最为全面。 不过二者相较比而言后者《齐民要术》有更为全面的农学体系,如今的他正在研究着如何恢复、提高土壤肥力的办法,只是因时、因地、因作物品种而异,不能整齐划一。 他如今还有紧要事情,所以也是匆匆行礼道:“学生乃是绥德学宫的方寿,见过先生!” “如今有些急事,便在此处与先生拜别!” 便是急切匆匆的想要去学宫之中,查找一些藏书之中可有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如今的绥德学宫之中书籍众多,囊括众多天文,农学,历算等等书籍。 莫要小瞧了大宋读书人的藏书,他们都十分乐意将自己的藏书分享出来,而学宫之中针对于贫寒学子也有间接的扶贫的政策,抄录书籍可以给那些学子付以钱财。 而当初的方寿在进入学宫之中,都做过抄录的活计所以身上往往都有不少盈余,虽然给予的酬劳低廉并不高,但是那些贫寒学子都是乐此不疲。 学宫的开支都是有预算的,而黄宝身为山长本就是书吏出身,对于账簿是最为熟悉的,而且他的术学也是十分不错的,在术算方面也是得心应手的。 学宫的开支都是由他所cao持,这给学生提供的微薄收入既能够为他们补贴家用安心读书,也可以让学宫免去了请人抄录的费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而对于那些贫寒学子而言这不仅仅不是对于他们的剥削,反而是一件善举。 “你是绥德学宫治世斋的学子吧!此行可是去往学宫,那你我倒是可以同行!” 方寿昂首道:“原来为何会觉得先生在何处见过,您是大成殿外的那位先生!” 一向性子稳重的方寿这个时候也是十分激动,因为他明白能够被学宫树立石像的人,定然是德才兼备的大儒名士。 在表达完自己激动的心情后,方才连连颌首道:“寿,荣幸之至!” 能够与这样学识渊博的贤人随行乃是受用终生的事情,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会出声拒绝呢? 李宗槐笑起来颇为爽朗:“郎君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学宫的学子,倒像是田埂里的老农!” 他说话向来没有顾忌,与他相识的人明白他话里没有恶意,但是不认识的人却觉得他说话太过刻薄。 方寿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反而憨厚的笑着:“在学宫里治事斋有许多的学子也和我一样,您若是见的多了便不觉得我是一个异类了!” “治事斋中学子如何?可有相关的书籍?” 方寿并没有任何的拘束,说道:“如今经义斋的学子占据多数,而治事斋各科的学子大致相同!” 面对这种结果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绥德县可谓是他的一处“试验田”,若是说方寿将乡里的自家田地当作试验田,那么绥德县就是他实现心中抱负的“试验田”! 他颌首应着,说:“前有齐民要术,我辈之人也应当有继往开来之心,在我的心里这等实用之学与经义之学都是求索的大道!” 从方寿的外观上来看就便瞧的出来,也只有农学的学子方才会经历太阳的曝晒,皮肤变得如此粗糙和黝黑。 他的痴是流露于形表的,这种钻研精神非意志坚定者是无法具备的,他不希望这样的人才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走上一条平凡庸俗的道路上。 在杨秉的心里一味的在经义上苦磨功夫,书是为了明理,明了理就有了主张,知道该怎么做。但理是在变化的,又不能守死理。 而世人多是拿着圣贤的道路囿于原地,随着他的学识不断的增长,他的眼界也越来越广泛。 方寿憨笑笑着颌首没有回话,李宗槐问道:“你不相信我家阿郎的话?” “不,我没有怀疑先生的话,因为书院的各位夫子都是如此想的,想必先生也是一位“怪人”!” 不容于世俗和世人格格不入的人不就是怪人了吗?绥德学宫中都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方寿是这样,沉绍也是这样的人。 杨秉听到这样的称呼,道:“怪人?对,我就是一个怪人!” 他自为官以来做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就是与他人格格不入的怪人,和光同尘就能够在官场之上步步高升,可是自己却差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岂不是让人无法理解。 而绥德学宫之中就是这样,即使有些人不同意你的主张和言论也不妨碍两人相交,可是却是在学术上一步也不退让。 这疏属山之美在于石的奇,美的简约是北方山河的巍峨,而绥德学宫就位于这座山上,比起当初有些崎区的山路,如今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何时何地人们对于教育的在意都不会忽视,杨秉看着这座巍峨雄伟的疏属山,这万壑峥嵘和云蒸雾绕的名山大川虽然未曾见过,可在他眼中如今所见就是极美。 当初在休沐时曾与自己的妻室携手共游疏属山上,这一幕幕的回忆都未曾忘怀。 这上疏属山的有上道观个寺庙上香求神拜佛的,也有去往学宫的人。 只是想要进入学宫却十分不易,在门外就有差人看守着,在表面上乃是公学,可实质上却是诸多商户注资成立的义塾。 许多的从山上下来的妇人在看见方寿,都笑着与他搭着话,因为妇人乃是经常上香的信徒,所以与经常下山的方寿十分熟稔。 “方家小子,你身边的这位先生乃是学宫的夫子吗?” 虽然说绥德县的许多百姓都说自己见过杨秉,且在民间口述了许多的形象,而这些描述也近一步摧毁了他们心底的印象。 所以这位妇人并没有认出面前的乃是当初的绥德县的杨县令,方寿想了想好像这位先生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姓和身份。 于是笑着道:“婶子,这是我们学宫的贵客!” 那妇人也是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放松,肃然道:“原来是有学问的先生,妇人不知礼还请您不要介意,我们绥德县的……” 她明白如今学宫有如今这般,乃是有许许多多的如面前这样的读书人来到学宫,方才有了这样的名声。 如今外面传闻都是说起她们绥德县乃是读书人的地方咧,这是多么大的夸赞! 所以方才如此的介意,方寿明白杨秉乃是十分随和的人,他笑着道:“婶子,先生是一个十分亲善随和的人!” 这绥德县无不告诉着所有的人它正在一步步的变得更好,而经历过苦难的人对于如今的日子就更加的珍惜。 来到了学宫的门口,方寿从身上拿出了腰牌,这是代表着学宫学子的身份物件,闲杂人等是一律不允许进内的。 此刻的方寿正准备和门外的差人说明这位先生的时候,陈三二便激动的指着远处的身影语气都有些哆嗦:“老袁,你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那是不是杨知县回来了!” 他们都是当初学宫初建的时候便守在这里恪尽职守,自然是见过杨秉的。 那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汉子,听见声音也看了过去也激动的竟然跪了下来,泪眼婆娑的说着:“杨知县,您回来了!” 那个陈三二也是一同跪了下来,他知道老袁的眼力好绝计是不会认错的。 “杨知县!” 在看见守在学宫外的差人跪下,方寿第一时间就是不知所措。 不过听见他们接下来的话,眼中的童孔放大心脏都仿佛某一刻停止了,自己竟然带着杨知县来到了绥德学宫。 “杨知县”不是对于一个官职的称呼,而是一个人的代号,绥德县的百姓永远都感怀在心,不会忘记的好官。 他们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官家如何,做了些什么,他们只关心当初的父母官什么时候在见见他们。 “如今我只是一位回到乡里的闲人,来叙旧的故人!” 杨秉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想要隐瞒身份可是想必不可能了,他正准备扶起的时候,二人诚惶诚恐的起身了。 方寿也是在迟疑了片刻,就跪下来说着:“义和镇乡民方寿,见过杨知县!” “若是没有您我依旧是忙里偷闲的农人,永远看不见在农田之外更大的世界!” 若是以往的他只知道如何施种,一辈子就是一个老农的经验。 他眼里世界不是除去义和镇之外的大宋辽阔疆土,而是这农田之后的更微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