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90章时移世易
斗转星移,岁月沧桑。 转眼之间,已是十个年头,北郊农场已换了一个人间。 在曾有志的带领下,农场建设彻底突破了旧规划。以场办生活区为中心,散布出十几个生活中心,一片荒芜已天翻地覆,开发出连片的繁华区域。 最早入驻的队员都已陆续成家,从外部引进了许多年轻女人。有了女人,有了家庭,生命便开始扎根繁衍。经历过一次,许多城里人纷纷找关系调动,加入北郊农场。在食物短缺的年代,衣食无忧的国营农场自然是人群首选的栖生之地。 自从张有财被枪决,何有忆受了刺激,一直战战兢兢,深居简出。整天躲在水塔上发呆,每一次场部重大决策,他都沉默不语,任凭曾有志随意更改规划,并不发表意见。时间久了,农场的同志渐渐淡漠了他的权威,台前幕后都戏称他为木偶场长。 外表行似木偶,他的内心却一直苦苦挣扎,试图解开张有财被置于死地之谜。 最初几年,他一直以为是李一耍的手段。因为张有财透露了团伙的秘密,李一利用职权选择了杀人灭口,顺便警示一下喜欢多事的他。而李一也一直回避不见他,更加加深了他的误解。 直到有一天,他从报纸上看到一则关于李一的消息。才知道李一搞封建迷信,被下放回李家村当了农民。 如果不是李一,那么陷害张有财的又会是谁? 何有忆跳出旧思路之后,视野渐渐宽阔起来。利用居高临下之势,他除了夜观星相,也开始关注脚下这片土地。 曾有志改变规划之后,将原先种植的树木全部砍伐,将农场土地连成一望无垠,适合机械化作业的一大片。没有了树木遮挡扰乱,何有忆的视野向外延伸,涉及到荒芜之外的地形地貌。 他的关注点首先落在张有财提及的那一片树林,那个神秘女孩上吊的那一片树林。 那一片树木向北绵延山脚,向南延伸接壤市区,西边与北郊农场相接。而它的东北方向,就是李一神秘府邸的隐藏之处。从车程判断,隔断北郊农场与李一府邸的这一片密林,至少绵延了十多里地。 何有忆翻阅了所有得的农场规划资料,上面的图示几乎标注了所有周边地块,这一片绵延十里的树林,给出的标注是陆家坟。知道这片树林是一处千年坟场,何有忆渐渐明白为何李一的规划北郊农场的用意。 农场与陆家坟接壤,农场布局种植树木,与陆家坟树木融合一体。便可以借农场掩护,偷偷从农场树林地下挖掘,进入密林之下的陆家坟。 这绵延数十里的陆家坟,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屏障。里面隐藏的应该就是张有财提及的皇陵,李一处心积虑要挖掘的地下皇陵。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张有财被陷害枪决,李一被解除权力,下放老家,曾有志掌控北郊农场,更改规划,破坏盗墓规划。一切并非偶然,其中一定有所勾连,这一系列的行动背后,还有另外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旨在守护地下皇陵的力量。 经过几年的察言观色,何有忆看出曾有志只是一个怀揣投机心理的野心家。被某种力量蛊惑控制,背叛初衷,农场级别直线窜升。他自己也跟着一路窜升,当然不问场务的何有忆,地位也跟着一路虚高。 曾有忆的目的就是不断攫取权力,而那股神秘力量利用他的投机心理,推波助澜,借他之手揭发了李一,将盗墓团伙的最高控制人打回了原形。 曾经是李一团队外围的曾有志,要想彻底洗白自己,一定会清除任何知道他底细的人。而与他搭档的何有忆,一定已列入了他的黑名单。 不过何有忆一直不问场务,低调做人,曾有志无法抓到把柄,一直没有机会把他从身边清理掉。 二人搭档,各怀心机。 何有忆极力退避,不愿卷入纷争。曾有志反而疑心越重,认定他是在韬光养晦,伺机反扑,要置曾有志于死地。 这样的僵持暗斗持续了十年,曾有志开始打破僵局。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辆车队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北郊农场,占据了职工活动礼堂。何有忆也得到通知,上级要借农场礼堂开批判会,全体职工必须全部参加,接受革命形势教育,积极主动地加入到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 何有忆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曾有志针对他的斗争已正式拉开。 进入热火朝天的会场,何有忆立刻被标贴的标语吸引。标语显示,对象是封建余孽,反动学说权威何有道,吴有德。 何有道一身白纸衣,一顶白色纸高帽。吴有德一身黑纸衣,一顶黑色纸高帽。高帽上分别书写了他们的身份。 吴有德的帽子书写:潜伏文物界的盗墓分子,恶鬼黑无常。 何有道的帽子书写:隐藏建筑系的封建余孽,恶鬼白无常。 两人被押解现场,接受了广大工农兵战士的揭发,主动低头认罪,接受人民的审批。最后,会场主持人曾有志发表慷慨激昂的总结,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胜利结束。 与曾有志并排端坐的何有忆如坐针毡,不停地擦拭额头汗水。李一倒了,吴有德,何有道也打倒了,继续深挖,下一个就轮到他何有忆。会结束之后,何有忆独坐办公室,回顾白天的激烈场面,依然心有余悸。 就在他恐慌不安一刻,曾有志主动上门,进入了他的办公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面对,见曾有志进来,何有忆立刻紧张起来,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老何,我们一直忙碌革命事业,很久没有一起坐坐了。难得今天有空,哥俩喝一杯,叙叙旧。”曾有志坐在对面,一副亲切的口气。 “嗯,就是,就是。”何有忆赶紧站起来,唯唯诺诺。 “当年,你,我,还有有财,有德,有道,几个人志同道合,一起投身革命。一路并肩战斗,亲如兄弟。 世道变化,人心堕落。有财贪污公款被处决,有道,有德也腐化堕落,成了反动学说权威,锒铛入狱。 如今就剩我们两个,一直坚守底线。 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弥补,但我们一定要吸取教训,珍惜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我们一定要携手并肩,相互扶持。 我们当年年轻气盛,难免走错路,犯过事。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环境下,一定要坚守底线,共同进退,不要揭发对方老底。 我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场长。合作多年,又是同乡。你揭发我,我揭发你,一定会两败俱伤,都落不得好下场。”曾有志一反常态,主动放低姿态,借叙旧,试图拉拢何有忆,订立攻守同盟。 他揭发了很多人,自然也害怕别人揭发他,而何有忆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这些年,他一直与何有忆合作,他的所作所为都绕不开何有忆。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他如果整何有忆,保不准就把自己也连带着整倒。 既然整一个人有风险,那就要拉拢他,确保他不会对自己有危险。 “老领导,你误会我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相处十年的老上级。有你罩着,我才能一直安安稳稳混日子。 跟你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何有忆赶紧起身,表明自己的心迹。 “老何,这次批判何有道,吴有德,从他们家里搜出了很多宣扬封建文化的书籍。我知道你平时也爱鼓捣这些旧文化,特殊时期,一定要认清形势,划清建设,不要给人家落下把柄。 一旦被人揭发,那可不得了。”曾有志自斟自饮了一杯,一脸真诚地提醒何有忆。 “谢谢领导提醒,这个我会处理的。”何有忆立刻领会了他的用意,知道他那本也该彻底销毁了。 二人又心照不宣地闲扯了一会儿,曾有志便起身告辞而去。 何有忆目送他走远,反锁了办公室,从办公桌抽屉取出收集的一些旧书,扔到洗脸盆内,倒了一瓶白酒上去,点燃了火盆。 那一本收藏十年,一直没有揣摩透的,在熊熊火盆内化为了灰烬。 曾有志摊牌之后,何有忆整晚辗转反侧,陷入了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的境地。他知道曾有志的安抚,只是暂时的手段。按照曾有志的风格,绝不会身边一直有一个威胁到他前途的人,一定会找机会彻底根除。 次日一早,上级的一纸调令,彻底消除了他的担心与顾虑。 曾有志因为表现积极,工作成绩突出,破格提拔到省革委会,晋升高级干部行列。曾有志推荐何有忆接替他,担任北郊农场书记兼革委会主任。 曾有志高升之后,农场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何有忆主管农场,无法退避偷懒,开始管理农场事务,渐渐淡漠了他的个人兴趣,不再登上水塔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