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命运
和麟看着天崖谷里，那半坐半躺在椅上修养的落华，安详的神情、安静的观景、安然的腹部上曾经喜悦的起伏，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她本该待在渤海王身边受封王后,和他过着神仙比翼的生活！可都是自己毁了这一切！从那以后，落华从来没有说过对自己的埋怨。可是，这比毒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因为她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的苦，而最想保护她的和麟，却是带来这一切罪恶的祸首！ 与夫余震短暂的、不同空间似的相见，落华心疼他有些苍老了。但是，还能够看到他可真是好！ 也正因如此，引来了残留在渤海的京极党人的的跟踪。入夜，抱着孩子的落华与和麟在临时进城的住处。威胁与火光四伏，情况危急,该如何是好，和麟不禁发愁。即使自己今天老命撂在这儿了，也要让落华和孩子安全撤离。 落华却很沉着，只见她伏案写了一封亲笔印信，将其与小女儿明月一同交给和麟。 “六哥，你说过欠我的是不是？” 和麟困惑的接过孩子，“嗯。” “那我现在请你、求你带我的女儿去交给她父亲......至于清风，”她回头看着另一个小婴儿，眼角噙着泪水，“我舍不得她们都离开我。她作为长女，只能牺牲她跟我过没安稳没荣华的苦日子。”语气是那么坚定。 “可你......”始终令他不放心的人只有这一个。 “你能做到吗？”打断他的话甚为严厉，一如当初的落华将军，威风凛凛。 “做得到。” “那就走吧。” 再不留恋，火光之下，两人各分东西。拼杀打退许多敌人，逃出升天。 落华几乎是贴着岩石崖水的边缘藏身，无声的为女儿哭泣。你这么小，就由我的选择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许稍有不慎我们都会身首异处；也许这山崖便是我们的葬身之所。你会恨我吗？ 回应她的只有没牙而甜甜的笑意。 好像是明白怎么回事似的，危险之间，伏鸟一样鬼魅的扶桑忍者从她们头顶的地面掠过，清风竟没有哭过一声。 又或许是因为不曾离开过母亲的怀抱吧。 另一边则较为惊险。护着襁褓里的婴儿，和麟一路尽量避开打斗。他行动利落，一手孩子，一手执剑御敌，腾挪闪躲格开飞来的箭羽，还得留心另一只手上因打斗随时可能忽视的力量，不敢用力怕伤着柔嫩脆弱的婴孩。但尔荣不会跟他讲道义来个什么一对一，手一挥，箭矢不停如急雨般涌来。他亲自张弓，也不论那孩子死活，手上运了内力就见一道劲击而去，刚才还灵活应对的和麟瞬间单膝跪倒在地。 和麟一瘸一拐地逃到山崖边上，竟是一条死路。干脆坐了下来，眦牙咧嘴地拔出小腿和腹部的箭枝扔掉，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孩儿----粉琢玉砌，一晚上的奔跑颠簸折腾竟也不害怕，还 冲着他笑呢。“小屁孩，看来今晚咱们舅甥俩一大一小两条命就报销在这么个破地方了。我没做到对你母亲的嘱托，百年之后，等到她也来看咱们的时候，我就下地狱了，你在天上替我求个 情吧。啊！”一个人有商有量的，看他那滑稽的惨样，小婴儿竟然够够他的鼻子，像是安慰那般。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这正是我希望的场景。”尔荣带着愉悦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和麟尝试着站起来却踉跄着重新摔倒在地，“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破锣嗓音和丑八怪的模样破坏了这般美好的晚间意境？” 还没有人敢当众羞辱至尊权威的王爷，众将倒抽一口凉气。但尔荣志不在他，姑且绕过他的不逊：“这是落华的孩子？！” “不是！” 却没想一道长钩射来，直穿孩子脑门。为了让孩子躲过危险，和麟以身偏移被长钩直穿肩颈处的琵琶骨。忍着突如其来的疼痛一时僵持着不敢挪动，他怕一动就再也没有力气护着孩子了。往地上吐出一口浊血，他嘴角上还残留着血迹，反口怒骂：“臭不要脸的，有种你跟我单打独斗。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婴儿，这算哪门子王爷？” 不理会他的乱吼乱叫，尔荣一把扯过小婴儿，吓得孩子顿时哭声大作。只用一只手举着孩子看了看容貌，当然也扯下了孩子劲间挂着的墨玉珠子揣在怀里。另一手拍拍孩子哭得更大声，于是不耐烦地交给一旁手下。 “把孩子还给我！！”和麟咆哮着，心里恐惧莫名。 然而尔荣睥睨的眼光看着他，还是很讨厌的感觉。“那你这副鬼样子，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王爷？”一脚踏上和麟小腿用力反复碾着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刚才中了箭，血正通过腿上静脉往外流着。和麟疼得要命，恨不得就冲着他狠狠咬上一口，向后勉强抓住块山石倚着。 尔荣闲到整理整理衣襟和袖口，“说吧，落华在哪？” “你这个哥哥都不知道，我知道个屁啊！”死到临头还赖皮的跟这满脑子“王爷思想”的人顶腔，实是为了给落华拖延时间，和麟心里早就知道面临危险有了必死的准备。既然成王败寇高下立现，又遇上本就恨到他牙痒痒、想折磨透他的尔荣，真是不划算！唉！老天爷，你带我真不薄。 来啊，来吧！ 在尔荣整他的过程中，有用的话死都不说除了嘲笑谩骂。咬牙瞪着尔荣，绝不流露出一丝一毫胆怯和痛苦的表情供他赏玩。内心感觉得到，腿上汩汩的血流正在离开他的身体。 他知道尔荣想要什么，他不甘心自己也有皇室的血统，他想看到自己求饶，像条狗一样没有尊严的跪在他的脚下，但面对尔荣他就是反骨，左右反正是个死，那就气死他也算赚回本钱。 “说不说！”尔荣发红了的双眼，一剑挑断他脚踝脉络。 原本已经麻痹的腿部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再次颤抖了一下，令和麟重新清醒。“额......”他抬起头来寻着尔荣的方向微笑，眼神已经涣散。 “不说？”挑断另一边，双腿裤管染的犹如远方的天空妖冶着蔓延了一地。他杀红了眼，手起剑落连连挑断和麟双手经脉，一种顺畅的快感在四肢弥散。“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他靠近和麟的头颅，极低的喉音带着些微异样的笑意，“像一条死狗......”但很快闪开了和麟一鼓作气抬头咬他的范围，和麟的眼睛里也饱含着血色，又或许是散乱的发髻间流入眼睛里的也说不定。 痛到钻心蚀骨，那种眼神接近死亡、近乎疯狂，令尔荣心惊。传来和麟得意残破的笑弄：“嗬、嗬......害怕了？亏心事做多了你常做噩梦吧哈哈！嗯----”一声闷哼，尔荣恼羞成怒又 下了杀手。等他怒气消减些，再看到地上也不过真的就是条死狗了---- 满身鲜血淋漓，染得衣袍斑斑、触目惊心，上身的衣物已变得残破之下，原本右行的肌rou尽是满目疮痍、血块血痂，与汗水模糊浸湿的样子。一身功力全废，可他竟然还没有死透---- 没有任何力量的支点缓缓抽搐蠕动，蹭着地面益加污浊的血迹，良久他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你就是幕后黑手吧？” 猝不及防的愕然，更是被点破了心惊：“你说什么？” 伴着血灌全身，疼痛之下竟是临死时那般的残笑，也无惧，“偷出紫玉龙凤双玺中的一只，刺杀渤海王，华清宫的那场大火......你连自己的亲meimei也要杀？” “闭嘴！闭嘴！闭嘴！”伴着每一句，尔荣恼羞成怒，夹着毒辣的血剑，刺向和麟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身上。和麟全身僵冷而麻木，感受不到更多的痛感，不置一词求救，惟有粗重的喘气声渐渐起落。 时而急促，时而委靡。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因对落华的错误伤害，他甘愿沦落成这样的废人。赎罪，是他昏迷之前最后的意识。 尔荣此时是真的害怕了，他不知道落华到底察觉了多少......既想快点找到她，又想从此两人再不相见。不！决不能让落华知道自己的阴谋，心底里唯一的感情支使他对和麟作了进一步的处理：将他瘫软无骨般的尸体扔下了永无止尽的万仞深涧。 落华醒来之时，已在天崖谷底。依凭草先生与其玄感小徒的相助，她们母女俩才逃过这一劫。颠沛流离中各种辛酸令她饱含热泪：“感谢大师相救。” “公主切莫起身，你现在身体虚浮、气血耗损严重，再休息一阵吧。” “公主，师父说了：出家人本着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本是我辈该做之事。” “是玄感吧，长高了些。”见他于自己和大师说话时，一直瞅着摇篮里的小可爱。“这是我的女儿，名唤清风。玄感，你可以抱抱她。”说着就将女儿交到了他的手上。 软软绵绵的一团，“她好小啊。”由衷的惊叹着，玄感不知手该抱哪里，唯恐伤到小婴儿或是不小心将她摔在地上。清风小小的脑袋支不住重量，“啪哒”磕在玄感光光的脑门儿上，却咯咯直笑。好可爱呀！玄感将脸贴在清风稚嫩的小脸蛋上蹭蹭。而清风则是小小的手指摸摸他头上的圆圆戒疤，好像对它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真是一幅纯真的幸福画面。 落华与草先生笑看着两个孩子，一边闲聊：“大师，玄感竟然能够单打那些忍者，功夫不错嘛。” “不过是些皮毛，让公主见笑了。老僧领教过您的功夫，这又怎么能入您的眼呢。” “他还小，面对那些阴狠毒辣的刺刀杀手也能毫不畏惧，就凭这份胆量也是不俗的。” “呵，不过这孩子确实很勤奋，天分也高。” “能得大师这样夸奖，那这孩子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草先生及此，只有扶着雪白的胡须，呵呵看着玄感笑了。 早晨天清气朗，隔着竹帘落华见暂住于此的玄感小和尚在外面的花木间练功。那时而缓慢时而沉稳的动作，基本功打得扎实，身形舒展有如小小的流泉，行云流水、有着不急不躁、耐着极好的性子，玄感平时脾气也是极好，这般的年纪能够懂得循序渐进而不激进求成，实在难得。 在喂过清儿奶水，落华也收整自己，抱着女儿来到户外晒太阳。谷中地势深陷，暖暖的阳光并不刺眼，只要包裹好防着孩子脑后受风即可。 此时玄感已做完早课，正执着一卷书在读。见到她之后，马上起身行礼，“公主您起来了。” “你师父呢？” “回公主的话，师父登崖采药去了，说临秋的蚊虫毒辣，顺便给小清风找那种驱蚊子的香草。” “有劳他费心了。你这看的是什么书啊？” “上古扶桑和尚的《徒然草》。师父说，博学文化，本无疆域，应该多读。” “丘大师还真是自己有一套想法。” 玄感恭敬的给落华倒了师父携带的清茶，回到一旁继续看书。时不时也会回过头来看看可爱的小清风。反而是他那不好意思的腼腆模样逗乐了落华，“你喜欢小婴儿吗？抱抱她好吗？” 玄感一听激动的脸腾就红了，放下书搓搓手才接过清风，小心翼翼的，唯恐有所闪失。 软软绵绵的触感，绵软异常的小手、小脸，“她好可爱呀。”连说话声音都变得很小心。 “你喜欢她吗？” “嗯，喜欢~公主对小清风真好。我娘生下我之后就不要我了，那天是个雨天，师父在山门外捡到我的时候，因为淋了雨，我还发着高烧。要不是师父，我就死掉了。”声音有些呜咽。 “可是师父待你很好呀，你也可以待别人很好。让那些没有得到幸福的人，得到我们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玄感，你听明白了吗？”从崖上飘然借力回来的草先生借口对徒儿说。 玄感虔诚回答，“听明白了，师父。”转而看见，怀里的清风在对他笑，好甜好甜的笑。 吩咐玄感将采回来的草药拿去处理晾晒后，才对落华说：“这孩子很敬仰您呢。” “他是个本性很好的孩子，又有天赋。若是**得当，日后必定成为大师这样的人。” “公主见笑了。”草先生腼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