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起花落
时光流转,雁去复回,不知不觉间在天崖谷我已度过七个春秋。七年,物是人非,故国家人、爱人、朋友......无论当初对老天、对命运不公有着再多的愤怒与不甘,此刻望天外云卷云舒却都已时过境迁,束手徒然。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为弗居,是以不去。”因失去太多而愤怒,也可以在一开始就不自居而无所谓失去。无所谓失去,也无所谓执着固守。 这是天意、人愿哪!当初齐宁说的对,《道德经》救我出心魔,不生怒,不杀戮,不牵连他人,亦不毁中原渤海两国邦交。毕竟在理智上说,渤海是几国边境重地,谁抢得谁安稳尽占先机。 拿七年来交换,凤玺不出江湖和我的失踪,就守住了夫余震的命;同时另一个让我甘心情愿的便是有了我的女儿----清风。 好在清儿这孩子很听话,性情也算温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训练三军的性格有时还是未曾遗忘殆尽。难免把清儿训练得好苦,感觉有点对不住她。每当夜深为熟睡的清儿敷着不同的药时,她那小小的身体青紫交加,还有一些伤口比较......哎......这样她都弄不醒,真是累了。 有一个足以令我欣慰的女儿伴在身边,也安抚了多年失去家园孤寂的心。心里对她有无限的愧意,尽全力教授我所学一切,弥补她所不能得到的亏欠。 明月,我的另一个女儿,你还好吧?是不是已经成为端庄优雅的公主了呢?清儿原谅我,你们同出却不同命......眼睁睁看着被罚的女儿,为自己的严厉染上一层不忍。 至于夫余震,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在劳作的时候会想起他,他们曾经的海棠园已成形,很是漂亮。只是---- 你还好吗?现在这个时候,若是七年前的你,应该是在看军事上的书了吧?可你会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吗? 望向他们头顶同一片天空。我们是这么的接近,却又那么的遥远。 你可知道,在距你不至太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思念着你。 你的女人已经很多了吧?孩子也是? 这次去渤海集市未能成功的将这篮子花粉香囊以货易货,商铺户户门窗紧闭,街上行人稀少、行色匆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神情紧张,口耳相传着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最近城里半夜时分出现了一批行踪诡异的人种,由于皮肤青绿与常人大异,百姓们皆畏为妖魔鬼怪。绿皮人神出鬼没,不知人数几何,但凡是被他们抓破皮肤或是咬过的人身体皆泛深紫,一段时间后转青绿与他们无异。遇害之人大半失踪形迹不明,但余留下来的绿皮人原住家也再不敢收留,他们意识不受自己支配,靠近了实在是太过危险。是以渤海官府差役贴出王命榜文:凡是绿皮人出没,务必抓捕烧之,以绝后患。 又出现了......我的心里略有不安,当年就算是发现毒尸那也只不过是尸体罢了,如今出现了可以行走和受到控制的尸人,想必那幕后之人采用的毒物、杀害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局面将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了吗? 也许是时候了。我取过一段竹节用刻刀削得表面光滑平整,精细研磨、观察,在每个细节角度的测量着,手指间重新娴熟起来的动作,随之渐渐复苏的皇家尊贵、严肃的使命感、生死相托之意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心间。 期间我看着清风眉头微蹙,已经猜到她小小的身子从我面前溜溜跑过,在海棠树下停下来东瞧瞧西看看。突然眼睛一亮,她弯身的动作还是引得我悄悄发笑。果然,就将我封存花瓣的小坛子上面的盖取了下来,再一溜溜小跑回到竹屋里。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将坛盖子放回她自己的玩具藤盆里拍一拍安心了,满意地看看,笑了,才转身去做别的事情。藤盆里有很多她收集的宝贝,诸如木头玩偶、竹蜻蜓、布娃娃......当然,还有那只柄上镶了颗小小红宝石的盖子。 她喜欢那个漂亮的盖子,不会时时盯着去看,我也耐着心不阻止;一阵看她没在意了、忘了,便取回来重新给坛子盖上。孩子也没有什么脾气,慢慢等看到了或者什么时候想起来注意到盖子不见了,再原路找到把它拿走放回藤盆里,但事后很快又会把它忘了......反复来去很多次,她知道放在哪儿,一心执着着她的开心,喜欢着她喜欢的颜色。 七年来净是这样小小的温馨,小小的欢乐,但此刻我并没有沉浸在里面多久。低头刻尽最后一刀,吹散竹屑粉末,小小的章面赫然是反写着“中原落华之印”的六字印信。“中原”,取中原皇朝之意。当初身份被确定身殁之后,原有信件不是在大火中烧毁就是皆存档封库。若是此印信重现江湖......我知道会引起什么样喧天巨波。倒并非我落华有多么大的能耐,而是随着我的出现,代表着消失了七年的中原凤玺也将重出江湖...... 我急切地想看到那些人脸上不尽相同的表情。事到如今七年了,众人眼聚的凤玺被我劈了开来。将灵药和密图重新封回当日所藏之地。而善于雕刻的我发现凤玺上的明玉是块上古好玉,掩人耳目却又舍不得丢弃,就用它为清儿做一管绝世的八音玉箫,上面悬以清儿的那颗五色夜明珠挂饰的流苏饰品。 送给清儿之时,清儿别提有多喜欢它了。 曾经争到头破血流的稀世奇珍,谁会想到,竟已于数年前被劈毁了呢。 赚掉多少人命,毁了多少家园、梦想、人格,若是众人知道了,会是怎样一个讽刺的画面呢? 当初手埋青澜剑,我就已经有了随时赴死的觉悟。可我不会教清儿丝毫武功,不要她争强好胜,不要她仇恨任何人;责任、使命在我这一代结束就好,清儿不能够成为渤海国最尊贵的郡主,但我却可以决定她一个平安快乐的人生。 将我一生最珍贵的技艺教给她,雕刻、箫管、保护她健康成长的“清心”总纲,甚至“穿花碎雪”要义规律助她闪避危难之时的身死险境。也许她年纪太小、资质不算太好没有掌握这精髓,学到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另外,先贤传下来《道德经》还没有教完,是我最大的遗憾。但也许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青澜剑出,唤来清儿,演示“穿花碎雪”的分章变化。重新擦拭过的剑身如雪流光,锋芒湛湛。清儿以为那是一段舞蹈,跳着拍手叫好。我最后一次舞起剑花,临风旋转纵向起落,人与剑意仿佛又化形而生;行云流水间错落辗转,回雪流风处意态天成。漫天飞花如雨急雪下,我行至兴起却一剑误戳碎一朵海棠,彼时一阵风过,吹散了青澜剑上片片碎落的海棠,逆风拂了我一脸一身。“清风而起,飞花飘落......风起花落,是风起......花落吗?” 心头惊惶,瓣瓣打在脸上不完整的海棠花,睁开双眼是清儿无忧无虑天真纯净的笑脸,一抹不安久久挥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