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亲送出关
张熙仁只是目送着女儿出了都城，没有提出过要随着队伍一起送亲。他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地打理着政务，也依旧与其他大臣们一起偶尔嬉笑怒骂偶尔为了一个不同的意见争到面红耳赤。只是，他越是那么一如既往，向隆心里则越是觉得难受。他害怕张熙仁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担心他会把自己的身子拖垮。 只是，若现在让他在家中歇息，他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于是，向隆就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他在家中好生静养的法子。 这一天，他聚集了诸多文臣，想讨论修订一些便于先生教书所用的教材。 “我那回见卿玄在村子里教孩子写字，就觉得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虽说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可以请先生到家里教书，也有些人家能够让孩子上得起私塾，但我们也得考虑到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毕竟，没什么大学问，识字也是必须的吧！至少远出在外还能写一封家书让家人安心……”向隆来回走动着，诉说着自己的想法，“特别是近日关于细作之事，更是让我觉着，得让普通人都好好读些教人伦理道德之书才行！若个个都为了钱财而迷失了自己，做出如此叛经离道的荒谬之举，那还不举国危机了！”说着，摊开了双手，做无奈之态。 众文臣点头赞成，方济东开口道：“不光如此啊，先前我们不是还修订了新法令吗？这法令也得普及！得让人都知道呀，犯了什么罪会被判什么刑，这都是得付出代价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犯的！”“是啊，说得对！普法也是必须的！”向隆连连点头。 他走到张熙仁面前，说道：“张大人，修订教材一事，想问问你有何见解？” 张熙仁依旧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歪着头想着，回道说：“编写一部教材，不光能教孩子识字，还能教授德行，那便可一举两得了！甚至还能编写一些顺口的诗歌儿歌，这样传颂起来也是方便许多了呢！” 向隆很是高兴，“这个想法极好！诸位可将自己的想法都交付给张大人集合成册？不如这样，张大人，派些刻字能手上你府邸去，你这些日子除了上朝之外，就且在家边做编撰边修养一番如何？我看你从开国至今也实在是辛苦得很，如此一来，做事与休息便可两不误了！” 听了向隆的说法，方济东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用意，连忙应和着：“这倒不错！老张啊，你就先回去歇息几天，朝里的事情我和老钱也都熟悉了，能做得好！实在有什么大事需要商议，我们再一同到你府上去商谈即可！你也这把岁数了，好生休息保养，这才是对皇上负责，对朝廷负责呀！” 张熙仁笑道：“哟呵，现在开始主动揽活儿啦！还以为你整天拽着我不放是想偷懒呢！罢了罢了，我也是该休息一下！就看你没了我帮忙能不能做得像个丞相吧！”“嘿，你这什么话呀！我本来就是丞相！” 见二人又玩笑调侃了起来，向隆心定了许多。 待一众人散去，向隆留住了方济东，问道：“师父，我担心张大人一人在家寂寞，是不是物色物色给他再找个老伴儿？” “你小子现在能体会我前些日子的心情了吧！”方济东故意沉下脸，向隆笑道：“明白明白，这不，现在轮到担心张大人了不是？” 方济东左思右想，回道说：“这事儿啊，我还真不敢办！别说，老张的路子跟你还真有点儿像，有时候啊，认死理，也特别认人！这随便找一个，他肯定不会要……他能和什么样的人对上眼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看机缘了！我这些日子只要有闲空，就去陪他多聊聊便是了！如此一来，你可能安心？” “安心！有师父出手，自然安心得很！” 傍晚，总算有些许空闲的向隆，跑去了卿玄的寝宫找她闲聊。 “还有没几日就是大婚了，这些日子实在忙碌，怠慢你了！”向隆坐下身，牵起卿玄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说着。卿玄微笑道：“不碍事，这都是你该忙活的，可别偷懒连累了众大臣才是！我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跟着淳玉公主学宫里的规矩和各种事宜，想来这宫中琐事也确实不是容易打理的呢！” “各有各的辛苦，反倒是不如普通人家那么轻松自在了，我最初不愿坐上这位置，也是担心的太多。可没想到事后……天意啊，我也是脑袋一热，接受了！”向隆似是自嘲一般笑了起来。卿玄为向隆理顺了发丝，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那温和清泉般的眼睛看着他的双眼，“我在入宫之前，也是胡思乱想了许久……结果一入这宫门，反倒是什么都不想了。辛苦就辛苦吧，也是应该的，你在朝前打理国事，我在朝后照顾好你，也是一样为国而为。” 向隆将她轻揽在怀中，卿玄则头枕着向隆的胸膛，听着他的话语。“在宫中的生活并不比外面快活啊，只怕真是委屈你了，”他轻轻吻着卿玄的额头，紧紧抓着她的双手，轻声道，“不过呀，这粗活累活肯定是不会让你做了，得好生把你供养着！然后呀……”忽然，向隆笑看着卿玄，惹得卿玄好奇，“然后什么呀？”向隆笑憋着嘴，停顿了片刻才说话，“然后，就等着你给我生儿育女，咱们就可以子孙满堂，等老了呀，就解甲归田！” 卿玄略带羞涩地笑了起来，“还想着解甲归田，做美梦呢吧！这帝王之位岂是你说退就退的……”“不碍事啊，等将来咱儿子长大了，确实是有帝王之才，那就让他接任，咱们俩回归乡野！若是自家儿子不出息，我就找别人接班儿呗！” 卿玄坐起身，“你还敢这么想？倒是头一回听说，有当皇帝想着让位给别人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会同意？” 向隆一脸认真地样子等着卿玄的回答。卿玄低下头，笑着回道说：“你这个当事人都无所谓了，我又何必要不同意呢？更何况，乡野间的日子才是快活自在，我可不想老了以后还在宫里忙活！” “那我们的想法就是一致啦！”他再次把她拥在怀中，“这辈子啊，等我们都老了之前，我就好好努力，把幸国的基础打扎实了！如此一来，也就能安安心心地退下位来了不是？” “谈何容易啊！这可是一个国家，又不是一大家子普通人……”“国家也是家呀，只不过是人更多些呗！”停顿片刻，二人都不禁再次笑了起来。 只是，向隆并不知此刻在家中的张熙仁，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这辈子，他都没有让女儿离开过自己的身边，这几天的日子，确实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方济东一直担心着他的状况，特意将手里的琐事搁在一旁，去张府探望。 可是谁知，他才进了张府，还没敲开那张熙仁的房门，就听见了里面的抽泣之声。 他推门而入，张熙仁一惊，摸了摸鼻子，“你怎么大半夜地跑过来了呀！” “这不是担心你吗！果然，真在这儿哭鼻子呢！一大老头子了哭什么呀你……” “你又没和闺女这么……哎，算了，你也一样……你比我还惨……” 方济东无奈地看着张熙仁，“是啊，我可比你惨得多咯！起码你闺女是嫁去当王后了，我家闺女都长成什么样儿了我都不知道！” “还没打听到消息吗？”方济东摇摇头。张熙仁长叹一口气，“咳，我们都混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都得与家人如此生离死别……老天啊，实在太残忍了……” “所以说，老天公平呗！给了你这个，就拿了你那个……” “我宁可不要这官衔……”说着，张熙仁又哭了起来。 方济东递上手巾，无奈地笑着，“我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不得不放下了。想来，向隆那娃也惨，连父母的尸首都分不清到底在不在那墓塚里了……咳，我当年还陪着他回过一次半岛，邻村的人给当时死了的向家人做了个合葬的墓塚，那孩子就把所有人都当做自己家里人一样祭拜……如今，当了皇帝，又如何？” 二老感叹着世事无常，都唏嘘不已。方济东担心张熙仁长期如此，便天天都亲自去拜访，或者还带上三五老友一起去热闹热闹。 只是，这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在修撰教材之时，张熙仁因为用眼过度，外加终日哭哭啼啼的，眼睛给哭伤了。这一日睁开双眼，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后，竟然都不见光了。 张府管家急忙冲进宫去找方济东帮忙，向隆听闻此事后，也急忙召集了众御医与方济东一起赶去了张府。 芮卿玄也一同赶了去，与众御医一同商议，如何为张熙仁治疗。方济东在一旁叹息摇头，“老张啊老张，你呀……咳！不说了，你好生休息，切莫太担心！我们都一致认为你这眼睛好治，别怕啊！” “咳，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即便这辈子也看不见了，也无所谓了……” 听着这句话，向隆心里很是苦涩。卿玄坐到张熙仁身边，握着他的手，说道：“张大人，你心里所想的，我们都明白。我也早没了爹爹，若是张大人愿意，也便认我这个女儿吧！” 张熙仁没想到，卿玄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他心里很是感激，双手微微颤抖着，也握住了卿玄的手，“好……那自然是好！”说着，又得哭了。方济东可急了：“不许再哭啊！再哭就不让卿玄当你闺女了！” 说完了话，本都感伤着的众人，也都破涕而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卿玄一直陪着张熙仁，亲手为他扎针治疗，亲手喂他服药。张熙仁心中感动不已，但是，卿玄明白，骨rou之情，是旁人无可替代的。 她回到宫中后，对向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不如……就送张大人出关，与若珺同住梦德城吧！”说话时，卿玄并不怎么很坚定，只是这么一想。向隆听后，沉默了许久。 次日早朝后，他聚集了一些重臣，想商讨此事。 “让张大人去波多黎国？这……且先不说御史大夫一职该由何人代替，朝中少了一员重臣，也是莫大的打击呀！”有的人这么说着。 方济东默不作声，他心里矛盾得很。他与张熙仁毕竟是多年知心的好友，明白张熙仁的脾气秉性，他既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也不想见朋友整日如此哀伤。 大家都各自议论纷纷，意见无法统一。钱尚恭清了清嗓子，对方济东说道：“丞相啊，此事……你意下如何？” 众人都看着方济东，很想听听他的主意。方济东无奈，“我就说实话了？”大家都点点头，等着他开口。方济东微微摇头，说道，“张熙仁啊……我自是最明白他的。我也有闺女，也早早儿地散了，现如今都找不着丫头的影子啊！当爹的是个什么心情，我太明白了……”说着，他也皱起了眉头，眼中含泪，“虽说，我也舍不得这老朋友。但是想来，朝臣都是能培养的，而张熙仁只有这么一个，张若珺也只有这么一个！若是张熙仁倒下了，即便他身在幸国又如何？”他抬起头，看着向隆，“我想，就让他去陪着闺女吧，御史大夫一职，让顾言希暂代，我们可以手把手教他一阵子。他若做得好，就让他如此做下去，如何啊？” 向隆点头，“方丞相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有异议。各位，可还有其他见解？”大家议论片刻后，都点头默许。 于是，向隆与方济东再次来到了张熙仁处。卿玄正刚为他施完针，见二人前来，神色很是柔和，不知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老张啊，我们来给你个好消息！”方济东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张熙仁的手。“哦？有什么好事儿呀？是不是我编写的教材广受好评了？” “哈哈，比这事儿更好！皇上，还是你亲口说吧！”方济东笑道。 向隆走上前，蹲下身，在张熙仁耳边，说道：“张熙仁且躺着接旨！” 张熙仁一惊，回道：“臣接旨！” “待你双目恢复之后，即刻起身前往波多黎国梦德城，作为幸国使节常驻梦德城，没有要事，不得回国！” 听了向隆的话，卿玄一惊，接着，忽然热泪盈眶，但却也是欣慰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张熙仁也忍不住，泪水再次流淌了下来。 三个月后，张熙仁恢复得极好了。向隆与方济东告假，带着卿玄一同亲自陪着张熙仁往边关走去。 许久没有出宫，青稚也是心情好得很，一路上步伐轻快。三人在路上装作一家三口的模样，向隆与卿玄称呼张熙仁为父亲，而张熙仁则又多了一双儿女。 当到了边关，向隆与护卫武将交接，把张熙仁托付给他们，并交代：“张大人入了这波多黎的关门，就是代替朕而去的，你们得好生伺候，见他如见朕亲临，明白了吗？” 目送着张熙仁入了波多黎的关门，向隆牵着卿玄的手，二人相对而笑后，转身回向都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