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随行众侍卫慌忙甩索套马，一时人声马嘶，催得场中飞鸟小兽纷纷逃窜。几方侍卫也先后将其套住，合着力欲压制马儿，可惜却适得其反，马儿似乎受了惊吓，越是压制越是挣扎得厉害，几次人立而起，霜白皮毛已勒出丝丝血痕。

    云瑞看得一阵心惊，心里头着急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继续折腾下去，再好的马儿怕也承受不住。脑子急速转着，忽见地上散落着被侍卫们丢弃的披风，灵机一动，随手捡起一件便想也不想地向那小孩跑去。

    众人皆以他为尊，年纪虽小却又傲气十足，想来身份定然尊贵。云瑞也不与他啰嗦，开口便道：“叫你的侍卫听我的口令，松开套马索！”

    云瑞眼中的这个小孩，实则正是康熙皇帝的十四子，爱新觉罗.胤祯，与四阿哥是嫡亲的同母兄弟。

    十四阿哥刚稳住身子，见有人突地跑到身边，眉心一蹙，显然有些不悦。又听那人开口便是这样大言不惭的口气，不由愣了一下。

    他年纪尚小，按照礼制应当乘马车随行，只是这位十四阿哥自幼聪明过人，才能出众，并不像其他小皇子那般弱不禁风，他素来喜好研究兵书利器，自是对骑马射箭十分擅长。今日刚入南苑，一眼便相中了这匹霜白骏马，看守的侍卫对他道明这匹马儿是去年蒙古进献的宝马，因野性十足难以驯服，康熙帝有口谕，哪个皇子有能耐将其驯服便做赏赐。他闻言，偏生要试上一试，不料想这匹马儿果然性野，穷追半晌也未能将它逼停。正紧急，巧见十三哥的‘逐夜’，便毫不客气借来一用了。不过，这个牵马的奴才，他竟从未见过。十三哥素来宝贝‘逐夜’，专喂养的太监长福他曾见过，竟不想换了人。

    云瑞来不及等他反应，焦急喊道：“你若不想要一匹死马就照我的话做！”话音刚落，明显见他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旋即他将目光移向竭力挣扎的马儿，下一刻，便听见他稚嫩而又威信十足的声音：“听到他的口令，你们就丢掉套马索。”

    十四阿哥回转头，眉宇一扬，眼中带着怀疑的意味，直勾勾地盯着云瑞。

    他不满十岁，五官尚未长开，但谈吐气度俨然一副小屁孩强装大人的模样，云瑞觉得他举手投足与她认识的那两位阿哥爷简直一模一样，忍不住漾起一个笑容。

    十四阿哥眉心一蹙，表情顿时多了几分古怪。

    侍卫们听了他的一声令下，齐声应“是”，又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向云瑞。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极轻极缓地向中间走去，生怕再惊了马儿。也不晓得是耗费了过多体力还是见她长相一派无害，霜白骏马眼中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嘚嘚踏着前蹄，并未再如之前那般极力挣扎。

    慢慢地靠近，它就越发警惕与惊恐，靠拢一分，它便踏蹄避开一分。手中的披风紧了又紧，云瑞轻声安抚着，“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它一下一下高傲地仰头，嗤嗤喷着鼻息。

    离得越近，它就越发不安地来回蹄步。云瑞见距离隔得差不多了，猛然将披风抛向它，它惊得踏身而起，嘶叫起来。

    云瑞大吼：“松开套马索！”

    侍卫们听到口令，先后丢掉了手中的绳索。马儿一时摆脱束缚，四蹄如风，好似御风踏云，如同一道电光轻闪疾奔而起。它双眼被披风蒙住，并不能辨清方向，只是肆意奔跑。

    众人皆揪着一颗心看着马儿，岂料它疾奔一圈忽地转身回驰，竟飞一般向云瑞所站之处奔去。云瑞举目环顾，不禁骇然失色，内心一寒，想要躲开已经避之不及。忽听身侧传来一阵马蹄疾奔声，慌忙转头去看，一抹白色身影刚映入眼底，尚不及将来人看清，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拦腰抱起置于马背之上。

    她心惊之余扭头看去，霜白骏马也因蒙了眼睛再不似之前狂躁，渐渐平静下来。

    十四阿哥趁机翻身上马，将它驯服，旋即回头目光远远朝她探来。

    这时方得以暗自松一口气，再无闲暇顾及其他。马儿狂奔疾驰，颠得云瑞胃里一阵翻滚，又只能揪住鬃毛死死不敢放手。正当她在马背上颠得将将要吐的时候，马儿终于放缓速度停了下来。她急忙滑下马背，丝毫顾不得形象蹲在一旁干呕起来。

    幸好早上吃得少，呕了半天也只是吐出些酸水。至于她的救命恩人，在看清他清冷的容貌时，云瑞登时觉得还不如被马儿撞死的好！

    四阿哥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侧身负手而立，眼睛看着遥远处猎猎翻飞的旗子，嘴角微微上翘了个弧度，看似心情不错。

    云瑞蹲在一旁怯怯偷瞄他，见他这副表情，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连忙伸手摸头，确认顶上的帽子还在，才渐渐放心下来。静了一会，便开始琢磨，他是认出自己来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果真是慌乱得很，竟忘了深究四阿哥为何会去而折返。

    其实在当时，四阿哥就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十三阿哥胤祥素来是个没分寸的，往年围猎都是骑马冲在最前面，这次来南苑，却事出反常地坐了马车，他就觉得有问题。本来他也不欲多管，只是康熙皇帝忽然御驾亲临，关乎江山社稷，这就需得探个究竟了。他虽与她只见过寥寥数面，但仅凭一个身形，便足以断定是她了。

    云瑞一瞬就有些犹豫了，这种场合，自己是该泰然自若地向他请安后寒暄两句，还是厚着脸皮将太监一装到底，这其实也挺棘手。踌躇间，忽听四阿哥道：“往前一直走，很快就能看见马厩，我一会差人把‘逐夜’送过去。”

    他这样一说倒叫云瑞十分诧异，这显然是要放她走了！果然是一个怪人，行为举止委实叫人捉摸不透。云瑞虽弄不明白，心里头的大石头却如释重负地暂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