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所为何事
天空已是乌漆漆的一片。 扬州城的某座宅第内,其中的一间厢房却是灯火通明。 此刻,陈设于厢房的一张八仙桌,两名男子分两侧相对而坐。 而在这两名男子身后的二三步之外,还站着数名仆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坐在八仙桌两名男子,其中一人是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圆脸,略有富态,却看不出到底多少岁数。 而且他身上所穿的,均为以绫罗绸缎所造的衣裳,显得甚为华美夺目。 但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身材就较为瘦削,那张方形脸上已隐约有些许皱纹,头发胡须亦有些许花白,不过其身穿的布衣却整洁异常。 八仙桌之上,虽然摆着十数道菜肴,但此刻已是残羹冷炙,不过,这两名男子仍在推杯倒盏。 只见得那衣着华美的男子,手指着他对面那男子放于桌前的杯子:“廷采,再来一杯?” 身穿布衣之人听得,随即以手掩着面前之杯,摇了摇头:“兄长,小弟不胜酒力。” “廷采,要知道,这回才是你今岁初次登门。”衣着华美的男子笑道。 那被唤作“廷采”的身穿布衣之人听得讪讪一笑。 “今岁开春以来,你说你到过扬州城多少回?此前又有哪一回曾登门拜访我这做兄长的?” “兄长,那时小弟刚升迁,只能暂避风头,人言可畏呢。” “廷采,你我相交十数载。登门探访乃正常的人情往来,又何惧人言?”衣着华美的男子又道。 身穿布衣之人笑而不语。 “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廷采数至扬州而不访。”衣着华美的男子轻叹一声。 身穿布衣之人轻笑不已:“兄长,你的学问都丢了。” “自弃文从商以来,为兄早已没甚学问可言。”衣着华美的男子亦笑了笑,须臾,又道,“廷采,你要知道,此酒本为庆贺你升迁所备,放置至今已达数月之久。” “兄长之恩情,小弟铭感于内。”身穿布衣之人朝他拱了拱手。 衣着华美的男子顿时笑意满脸,仿似诡计得逞般:“既是如此,那要再来一杯,你可不能再推搪了。” “兄长说到这份上,那小弟只好再饮一杯,”身穿布衣之人苦笑了起来,随即又道,“但兄长,小弟可先说好了,这真是最后一杯。” 衣着华美的男子笑着连声应好,转身朝着站于后面的仆人挥了挥手:“人来,速速倒酒……” 在一名仆人过来倒酒的时候,身穿布衣之人又道:“兄长,此酒确实是好酒,不仅醇香无比,还令人回味不已。但它的后劲似乎甚大,一杯已抵得上其他的十数杯了。” “廷采,此酒是有名堂的。”衣着华美的男子笑着应道。 “适才没听兄长提及,那如今可否让小弟见识一番?” “此酒名为醉相思,开春之时,为兄让人自京城购回,专为庆贺你升迁之用。” 身穿布衣之人听得又朝他拱了拱手:“兄长竟然如此大费周折,小弟愧不敢当。” “与你我情谊相较,一瓶酒又值得几何?”衣着华美的男子摆了摆手。 正在此时,自厢房之外传来一道呼唤声:“老爷……” 话音未落,一名中年仆人已经从门外跑了进来。 身穿布衣之人和衣着华美的男子,均望了过去。 未几,那衣着华美的男子更轻声斥道:“如此慌张做什么?没看到老夫在宴客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名中年仆人连连告罪。 身穿布衣之人却劝道:“兄长,此乃小事一桩,切莫动怒。他这般急跑而来,定是有事要禀告。” 那名中年仆人满是感激地望了望他。 衣着华美的男子微摇了摇头:“既是廷采为你求情,就饶了你这回。快说,何事?” “老爷,大门外突然来了一人,说要见王大人。”那名中年仆人躬身道。 “是来找廷采的?”衣着华美的男子“啊”了声,满脸愕然。 身穿布衣之人亦是愕然,他傍晚时分才到扬州城,但除了眼前这位兄长之外,他谁也没告知,为何居然有人知自己的行踪? 过得片刻,这身穿布衣之人才问道:“来人可有报上姓名?” “王大人,那人没有说。”那名中年仆人摇了摇头。
“那人又是何般模样?” “他身形很高大,而且他的双眼好像两把利刀一样。小的只是望了一眼,都觉得害怕。”那名中年仆人的话语里竟有些许颤抖。 身穿布衣之人皱起了眉,又问道:“他可有说因何事而来?” “他只说有要事。而且他还说若不见,王大人你定会后悔的。”那中年仆人说到后半句,声音已低了下去。 身穿布衣之人听得一愣,随即沉吟了起来。 衣着华美的男子听得更皱起眉头,不一会,已开口道:“廷采,来人既知你在此,还说有要事,那你又何须多想?将他唤进来一问便知,看他为何如此大言不惭?” “兄长所言甚是……”身穿布衣之人点了点头。 衣着华美的男子随即朝那中年仆人扬了扬手:“你速去将那人带进来……” 过了没多久,那名中年仆人就将一人带进了这间灯火通明的厢房。 看到来人果真完全陌生,衣着华美的男子与身穿布衣之人,不由得互相望了一眼。 来人却是一身布衣的牟斌,虽然此时的他没有身披飞鱼服,但自有一股威势。 此刻,牟斌大剌剌地站在厢房之中,双目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衣着华美的男子与身穿布衣之人。 衣着华美的男子见得,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口中更轻喝一声:“来者何人?” 牟斌却没有理会他,目光已转而盯着那名身穿布衣之人,随即拱了拱手:“王大人。” 牟斌口中所称的这位王大人,名璟,字廷采。乃正统二十年生人,山东莒南人士,于成化八年考中进士。 在今岁四月,王璟已从无甚实权的南京鸿胪寺卿之职,擢升为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虽然仍为正四品的官阶,但两者的职权可谓有着天渊之别。 那身穿布衣的王璟听得顿时愕然,他见牟斌虽然亦身着布衣,但气度不凡,心中已不敢小觑。 此刻见到对方竟然真认得自己,他不由得问道:“尊驾到底何许人?为何认得本官?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