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劫后余生
B市地处我国北方，其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座城市的气候类型。B市的夏天多高温湿热，秋季则干燥少雨，早晚温差大但正午的温度依旧会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如果是晴天则太阳的毒辣程度并不会比夏天时有所衰减，故长久以来便有“秋老虎”一说，可今年的情况却有些迥异于往常。时值九月中旬大街上已然能够看见一些穿着长袖服装的行人行进在并不如何炙热的正午的太阳下，放眼过去这样的景象实在鲜有出现，相比于往年二十五度左右的日平均气温居然差值达到了五度之多，而且天黑的也比往年同期早了许多。诸多异象似乎真的应了之前新闻上的某些推论，让人们在疑惑的同时对气候变化有了新的认识，一时间竟掀起了关于环境治理的讨论热潮，许多自发组建的民间环保团体采取宣传和奔走相告的做法向人们说明保护环境的重要意义，此举也使越来越多的人自觉加入到环境保护的队列中来。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柳如嫣依旧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尽管平安回归现实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她的记忆却固执地停留在被鬼眼中黑洞吞噬前的一刻…… 最难以忘怀的是那道并不怎么宽厚的背影，即使危险就在眼前，即使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颈项，可他却岿然不动，毅然决然地为自己挡下了一切恐怖。那般的坚强，那般的义无反顾，恍惚间她竟将那道身影与自小疼爱自己的父亲重叠在了一起。从小到大也唯有簇拥在父亲身边时才能获得一份安心与温暖，不可思议的是同样的感受居然能在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身上获得，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柳如嫣对自身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论容貌自己只能算一般，所以一见钟情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硬要说也只有在展现笑颜时才会与众不同，可因此断定他是被自己的笑容所吸引才会在危难时刻选择奋不顾身地护在自己身前显然也缺乏有力的支撑。试想有谁会风流到舍命一搏只为佳人一笑呢？可现实是，他——那个除了自己父亲以外的男人真的做到了！在狰狞女鬼即将收割他们性命的时刻，他将自己护于身后，用坚强化解了无尽的恐怖，用生命诠释了男人的伟岸。不得不说自己在那一瞬间确实被感动了，可细想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虽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背影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与自己一同被吸进了黑洞，可却是生死未卜，想来真让人担心。 如果说曹德磊的做法留给她的是心灵上的震颤，那么，最后出现的白衣女鬼则给予了她灵魂上的救赎。 一直以来，无论影视作品还是小说读物，凡是涉及到鬼怪内容的无不一再强调其险恶凶残，把在它们面前显得无比弱小的人类塑造成了悲惨受害者的形象，哪怕整个事件是由人类一手导致的，其结局也不外乎被折磨致死。纵观此类题材的作品，作者也好导演也好，他们所描绘的重点无不在于情节，从而忽视了事件的逻辑和因果关系，以至于作品受众的全部注意力也随之集中在了恐怖的情节和结局上，最终导致思想上趋同于“无论起因如何人类都应该是正义的一方，鬼怪就应该是凶恶的一方”的想法。在没被卷入王倩鬼魂复仇的灵异事件前，柳如嫣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鬼就应该是可怕的，就应该是滥杀无辜的，甚至到白衣女鬼出现前她都还在坚持己见。直到她透过曹德磊身体的庇护在被吸进黑洞前，对于鬼的固有认识全部崩塌了！而摧毁这一些的正是她的双眼！ 因为，她在白衣女鬼仅剩的一只眼中分明读出了一种被人类称为“怜爱”的情感。是的，她十分确信那就是怜爱——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呵护，一如疼爱自己的父亲在见到自己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 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观，更让她的灵魂随之震颤！ 即使是鬼也会有所谓的感情么？ 如此一来，对于王倩所化红衣女鬼离去前发出的那声惨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那分明便是对自己生前遭遇的不甘和对导演了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人类的愤恨啊！ 想到这柳如嫣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原来自己和曹德磊竟然是被鬼救了！那最后出现的白衣女鬼正是之前他和自己提到过的，因暴力拆迁而丧命的王倩母亲的鬼魂啊！ 原来、原来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人类！原来鬼并不只会滥杀无辜！原来掩藏在凶恶外表下的会是那样一颗善良的心！ 人虽无情，鬼亦有道！世间之事当真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啊！若非如此，想必他也不会在荒村中存活了。 悟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柳如嫣并没有死里脱逃后的喜悦，而是被一种淡淡的忧伤所侵袭：mama，如果你还在的话也会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吧？也会在我将要做错事的时候纠正我吧？mama，回答我，请你……回答我…… 两行清泪簌簌而下，无声地滴落在地。纵使嘴上说的再硬，纵使态度再满不在乎，纵使内心深处正千百遍地呼喊：要坚强不要哭泣，我只有爸爸没有mama……可那一抹来自天性的软弱还是左右了情绪。此刻她只想尽情的流泪，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忍受的苦楚、所积累的悲伤全部宣泄出来，只因那一个太过相近的眼神……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雨丝，为岁末的秋天再添一丝凉意。苍白的唇间呢喃着无人听见的话语，空明已久的内心竟被惆怅填满，百转千回。仰首间，玻璃窗上倒映着的又是谁的憔悴容颜？从此心灰意懒。眼望长街，尽管内中景物早已模糊不堪，却总还要辨清出路；心向远方，纵使艰难苦恨也依旧要走下去，因为前方不远处还有未尽的责任。 “既是无望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低低吟诵着伤感的语句，在这细雨纷飞的秋日，她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或许天亮后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吧，自由自在地奔跑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或许那张印刻在记忆深处的照片还会完好地摆在桌上，其中映出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笑脸…… 当柔风吹散乌云，阳光洒满房间的时候，她幽幽醒转。脸颊上的温暖唇齿间的清新无不提醒着她新一天的到来，微微眯起眼再次望向那条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长街，一切如故，但此刻的心情却已大异于昨日，仿佛一夜间想通了许多更成熟了许多。她轻轻推开窗，对着外面的世界牵动嘴角，瞬间便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深深呼吸，柔柔地道：“早安，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