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梦碎（4）

    时瑾扶着井栏，望着水中倒影，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

    只要她双脚轻轻一蹬，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世界。死亡可以掩盖一切，遗忘一切，包括失败、破碎和屈辱。

    时瑾慢慢俯下身子，井水就在离她不远处，反射着幽深而细碎的光芒，似乎另一个世界已经在向她招手。

    突然时瑾鼻端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味，熟悉的香味，从那水井深处缓缓地传到她的鼻端——她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是草原上盛放的狼毒花的香味。

    时姑娘！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一张又一张充满期待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这些人当中，有些人还活着，而有些人已经不在了。一幕又一幕的记忆陡然出现在时瑾的脑海里，令她突然用力一推井栏，将自己推开，随即跌坐在井栏边。

    她捧着心口，几乎想要放声大哭，可是此时此地却化做了胸中勉强压抑的呜咽之声，泪水滚落在脸上，浸渍在她的伤口之中，让她又一次品尝到了剜心刮骨一般的疼痛——

    她是月炎国的贵女时瑾，她在这座深宫之中苦苦求生，可并不应该只是为了她自己啊！

    说到底，从一开始那悬黎珠之局发动，她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虚荣，为了除掉她嫉恨的人，同时也抹去自己心头那一缕不平，而如今，她想要投井求死，也是因为她自己的屈辱，她自己的毁伤……

    而不是为了月炎。

    *

    时瑾独自坐在水井旁，枯坐了半晌。

    待那泪水流干之后，她紧紧地抱住双臂，慢慢站了起来，浑身颤抖地走了回去。

    在屋内她自找了一面铜镜，又寻了剪子和铜镊子出来，借着窗棂外照进来的一点微光，对着铜镜，将早先云纤雨给她密密麻麻缝上的丝线一一挑断，借着又忍住疼痛，狠命将线头一点点拽了出来……

    云纤雨的女红手艺不错，经过这一日一夜的愈合，时瑾拆掉丝线之后，伤口并未外翻。只是这面上一条长长的疤痕是免不了了。疤痕之上，那些细细密密的，丝线留下的痕迹，此刻已经变成了黑紫色，极为可怖。

    时瑾已经再没有半分眼泪了。

    她先是寻出了半幅白布，将左颊包裹住，再取了一方帕子，将整个面孔都包住，只留下一对夜眼露在外面。

    待到这些都做完，时瑾缓缓闭上双眼——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要好好考虑一下，既然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失去了如花容貌，她应该凭借什么在这深宫里立足。

    其实时瑾所不知道的是，云纤雨虽然是给她一通乱缝，可是那针曾经在火上炙烤，所用的线也是上好的蚕丝，不易让她的伤势恶化。如果不是她心情波动，让伤口进了泪水，又若是等上一两天再去拆这些丝线，她的伤口会愈合得更好。配合生肌祛疤的药物，当真可能做到只留淡淡的一点疤痕。

    只是时瑾怕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她若是知道了，大约也只会再去跳一回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