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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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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15章湮没之于月陨

    惑星阿玛兰斯其实早就灭亡了,唯独它的星灵被吞世龙阿努吞噬,以这种怪异的形式留存在阿努体内。

    但星灵还记得这一切,它被吞世龙吞噬时那份恐怖,还历久犹新。

    从星灵那里被创造出来的人们,他们的记忆深处也留存着这份恐惧,以及愤怒。

    当一切都被揭晓,当人们深信那个孩子就是吞世龙阿努的时候,暴动开始了。

    他们把那个孩子抓了起来,把他绑在火刑柱上,试图把他烧死。

    那个男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阿玛兰斯人如此愤怒。阿玛兰斯人原本应该是个温和的种族。但也许,不管再怎么温和,面对被灭族的深仇大恨时,人们还是选择了复仇。

    事态已演变至那个男人完全无法阻止的境地。他甚至没有想过去阻止,他急着和那个孩子撇清关系,怕人们会把复仇的矛头指向他。

    他任由人们把那孩子送上火刑柱,任由烈火把那孩子吞噬。他听任那个孩子被烈焰焚烧,发出凄厉的尖叫,他却什么都不敢做。

    不过,在这个子宇宙里,人是不会被别人杀死的。哪怕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自己是灵体的自觉,他们确实都是灵体,而灵体几乎是不灭的存在。火刑进行了十天十夜,那个孩子被绑在火刑柱上,也焚烧了十天十夜。尖锐的悲鸣声从未停止过——直到连那声音都变得沙哑,连那悲鸣都无法发出。

    人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无法杀死那个孩子,火刑对那孩子而言只是一种折磨,而不是处死。那悲鸣又是那么的瘆人,围在火刑柱附近的人们逐渐惧怕和厌倦了。十天之后的某个深夜,他们终于全部散去,只剩下在那里熊熊燃烧着的火刑柱,以及那位连悲鸣声都不再发出的,焦炭一样的孩子。

    那个男人这时候才出现。卑怯的他不敢在人们面前拯救他的孩子,只等人们散去之后才偷偷做这件事。他甚至还需要酒精壮胆,才敢如此行动。

    如同焦炭一样,被救下来的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对那个男人说。

    男人没有回应,他带着他的孩子快速逃离了现场,深怕被人们看到。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原谅那个孩子,哪怕他听了那个孩子的悲鸣十天十夜。

    人曾经犯下的过错,是否必须永远背负?

    如果人真诚悔过,又是否真的值得原谅?

    归根到底,吞世龙阿努只是遵从天性,为生存而吞噬星灵——就像人们为生存,必须吃掉其他动植物一样。

    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毁灭文明,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难道那个孩子连生存的资格都没有,生来就必须去受死?

    这一切问题都没有绝对的答案,那个男人只是困惑。他什么都不想再去管,他抱着那焦炭一样的孩子逃离了市镇。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男人带着孩子逃到了空无人烟的荒野。他只想带着那孩子,在没有人的地方重新开始,过些平静的生活。

    于是世界又回到了它最初的样子:空无一人的荒野,只剩下男人和他的孩子。他们只有一间小木屋,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茫茫天地间,唯有音乐作伴,聊以慰藉。

    那个被烧成焦炭的孩子却一直没能恢复过来,他被大火烧断手脚,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男人以为那个孩子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恢复原状的,但很明显那孩子做不到。也许那孩子本身就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也许星灵对它的憎恨还没有彻底平息,总之那个孩子依然在受苦。

    到最后那孩子变出了一把匕首,哭着恳求那个男人帮他终结他的性命。

    男人最初拒绝了。但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孩子的烧伤始终没有好转,男人看着受折磨的孩子犹豫了好久,终于答应了这个请求。他握着那名孩子的断肢,和那孩子一起"拿着"匕首,用那匕首刺穿了那孩子的胸膛,刺入他的心脏里。

    那孩子如是说完,就化作光芒消失了。

    那个男人终究是没能成功拯救那个孩子。

    不。他从一开始就没在拯救。明明是把那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儿子那样养大,却要疏远,却要冷落。

    要不是他喝醉之后说漏嘴,人们甚至都不会把那个孩子送上火刑架。当孩子被送上火刑架的时候,男人甚至没有试图去救人;直到十天十夜之后他才偷偷地去救,而那时候已经太迟。

    是那个男人的懦弱和优柔寡断,害死了那个孩子。

    但男人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吞世龙阿努用自己的意志,把自己困在永恒的梦中,拒绝醒来——为了不让醒来的自己,亲手把世界毁灭。

    既然他把自己困在永恒的梦中,也就意味着这并不是那个孩子的终结。他会在这个梦中世界里不断转生,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被其他人找到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男人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扩大了这个世界,把原本只有一个城市规模的世界,扩展得更大。

    更多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其中有成年人也有孩子,而且主要是孩子。

    这个世界的孩子们就注定要和阿努一样,在世上某个角落里被找到,然后被大人们抚养长大。当有这么多的孩子充当吞世龙阿努的"替身"时,真正的阿努就不太容易被找到,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愤怒的居民们报复。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哪怕男人已经不太可能再找到他了。

    再之后,沉睡中的吞世龙阿努仅凭潜意识就到达了另一个星球,把另一个文明所属的星灵也吞噬。吞世龙毁灭了。迪尔蒙多的星灵也被送到阿努的体内,和阿玛兰斯的星灵有所交流。

    男人作为阿玛兰斯的星灵分身,与迪尔蒙多的星灵谈条件。

    他说,

    迪尔蒙多的星灵反问。

    男人如是回答,

    既来之,则安之。

    没有任何人知道,毁灭是否会在明天到来。

    我们能做的只是快乐地生活,过好自己的每一天,让每一刻都不白过。

    即使在这个毁灭寸前的夹缝之中,我们还是可以找点乐子的,对不?

    迪尔蒙多的星灵赞同了那个男人的话。这个原本好战的文明,在做完一切的抵抗和战斗之后,终究还是输给了吞世龙阿努。如今被吞噬的它只想停下来休息,它不想抗争,它累了。

    两个星灵开始携手打造新世界,就在吞世龙阿努的梦境之中。在那之后更多的文明,更多的星灵被吞世龙吞噬,直到吞世龙被亚特兰提斯的勇士击败并封印——那都是后话了。

    说完这一切,兰斯老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阿玛兰斯最初的星灵分身的故事。那个只有星灵还记得,只被允许在星灵分身之间传颂的古老故事。"

    "所、所以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规则就是沿用了阿玛兰斯的星灵分身最初的设定……"伊莱恩闷哼道:"这、这些规则甚至一部分是为了保护阿努,而如此设定的?"

    "一部分是。但是大部分只是因为我们太无聊。"老青龙笑道,"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瞒过所有人,让生活在黄金乡里的住民们没法察觉到这是个梦境。比如说,人们不能使用法术,我们用取而代之。"

    "因、因为法术需要消耗魔力?"

    "因为法术施放的过程涉及大量的物理演算。如果黄金乡里每一个人都能用、在用法术,产生的物理演算是如此之多,会让星灵们疲于计算这些细节,然后就会出现漏洞。然后人们就会察觉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梦中世界,并非现实。"兰斯老爷爷摇头道:"简而言之,魔术是个大麻烦。让人们使用魔术,这个世界绝对会穿帮的。虽然人们原本有使用魔术的才能,但星灵们直接禁止了它。"

    "但、但是我能用……?"

    "你在体系之外,我们无法干涉你的自由意志。"兰斯老爷爷苦笑道:"但我觉得你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至少不要在人们面前使用法术吧。要帮你收拾烂摊子,必须改变人们的认知,让他们以为你的法术是一种特殊的赐福。那可是非常费劲的。"

    伊莱恩也苦笑。

    "呵呵呵,好了,我的故事也完结了。"兰斯摸玩着他的胡须笑道,"在那之后,每一代阿玛兰斯的星灵分身都会试着去找到那个孩子。偶尔也有找到的,但我们始终无法去拯救他。我们往往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并不能为他做什么。我自己也一样。当我在这座城市里偶然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几乎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老人了。我知道我无法给予那个孩子任何东西。但当我看到那孩子拿着他的乐器,那么努力的演奏,试着博取人们的关注时,我还在过去给了他一句赞赏。谁会想到我当初一句赞赏,会成为他日后努力学习音乐的动力?"

    "有、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拯救一个人。"伊莱恩低叹道。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拯救过他。"兰斯老爷爷却也低叹。

    "拿、拿出点自信来吧,老爷爷,你做得比你想象中的还多。"白狮人少年答道,"弗、弗里曼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保护他的。你、你只需继续教导我们音乐就好,用你自己的方法,用音乐去拯救那孩子就好。然、然后总有一天,当那孩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来合奏一曲吧。"

    "好啊。"老青龙咧嘴笑道:"到那时,我们来合奏一曲前无古人的交响乐,把它载入史册吧。"

    "一、一言为定。"伊莱恩答道,也试着挤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