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小时后，C连在草地边缘集合完毕，一排和二排奉命强渡，三排和重武器排原地不动，提供火力掩护。与此同时，补充营B连和F连也在河流的上下游开始强渡，全线出击。河流长约二十余里，日军兵力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只能选择重点区域布防，但也很难拦阻补充营的强大攻势。日军的防御火力明显弱于美军，对岸的数个火力点很快就被C连的重武器排给压制住了，三挺水冷式重机枪和四门81毫米迫击炮，不间断地朝对岸红树林扫射炮击，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令日军毫无还手之力。

    一排和二排在强大火力掩护下，迅速渡河上岸，冲进红树林，与日军短兵相接，攻击前进。日军防御兵力薄弱，无法阻挡美军向纵深挺进，双方刚一接触，防线便被冲垮了，只能边打边撤。李浩洋跟随二排冲入红树林，全体呈攻击队形快速挺进，追击撤退的日军。红树林内植被茂密，遍布沼泽，深可及膝，行进艰难。几十米的距离，二排就费时四十分钟，体力也消耗甚大。撤退的日军熟悉地形，分散后撤，不久便退入沼泽深处，不见踪影，留下十几具死尸，泡在沼泽中慢慢下沉。

    “公鸡”中士见越深入沼泽，植被的稠密度越大，很难看清数米之外的情况，无法判断日军是退是藏。他担心遇伏，便命令二排收缩队形，稳步搜索前进。李浩洋所在的三班负责右侧警戒，踩着及膝深的烂泥奋力前行，同时还要警惕日军的偷袭。大雨过后，沼泽中蚊虫肆虐，专门叮咬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头脸也不例外，弄得二排所有人都苦不堪言。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李浩洋他们只好用烂泥涂抹手脸，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谁也不清楚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跋涉近百米后，走在李浩洋前面的人不经意间偏离了队列，刚走两步，人便突然下陷，烂泥瞬间淹至脖颈。李浩洋反应迅捷，急忙探手抓住对方后衣领，用来向外拽，阻止他继续下陷。但沼泽的粘稠度很大，单凭李浩洋一人之力是无法将其拖离险境的，再加上对方受惊挣扎，反让李浩洋也处于危险境地。李浩洋不能放手，马上喝令对方停止挣扎，不然两人都会被沼泽淹没。其他人想过来帮忙，都被“公鸡”中士制止了，命令他们待在原地不动，再陷进去一个就更麻烦了。

    “公鸡”中士随后抛出绳索，让李浩洋单手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固定在附近的树干上，大家一起用力，终于将下陷的同伴拽了出来，侥幸捡了一条命。经此险情，“公鸡”中士命令所有人员紧跟排头兵的路线行进，不得擅自脱离队列，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令二排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被日军打死好歹还有个尸体，若被沼泽吞没，连根头发都找不到。补充营的大部分人员此刻都已渡河入林，枪声此起彼伏，但都不激烈，表明日军有序的抵抗正在被逐步瓦解。

    红树林沼泽位于布纳前线的侧翼，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日军投入的防守兵力并不多，大约有三百多人。日军并不死守河岸，采取纵深防御的方法，一步步将美军引入沼泽，让美军无法发挥火力优势，陷入没有火力支援的近战困境中。美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都无法在沼泽中架设，大口径火炮因运输困难，全部留在了后方基地，只能依靠手中的轻武器和日军拼杀。美军的轻武器虽已全面实现的半自动化，但日军从不正面和美军交火，总是从两侧展开偷袭，一触即走，令美军头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日军的50毫米掷弹筒可单人cao控，抵在大腿上就能发射，比美军的排级支援武器60毫米迫击炮实用的多，尤其是在沼泽环境中。好在红树林十分茂密，日军无法准确观测到弹着点，只能凭感觉概略发射，杀伤力减弱了不少，但仍对美军具有相当大的威胁。

    二排在行进当中，数次遭到日军掷弹筒的袭击，但粘稠的沼泽抵消了部分爆炸威力，再加上准确度不高，仅造成两人轻伤，难以达到迟滞美军进攻的目的。“公鸡”中士下令加快进攻速度，拉近和日军的距离，让对方的掷弹筒无法发挥威力。他同时又调两支型勃朗宁自动步枪支援排头兵，轮番射击开路，想利用火力优势达到快速突进的目的。勃朗宁自动步枪只能连发射击，但射手可以通过控制扣扳机的力度来进行点射，子弹射程远，穿透力强，对于隐藏的日军威胁不小。

    日军掷弹筒很快就停止发射，前方树林稀疏处，隐隐可看到有人影晃动，像是在转移阵地。不等“公鸡”中士下令，两名自动步枪手立刻朝移动的身影全速射击，数名排头兵也相继开火，子弹呼啸，枝叶纷落。日军没有还击，而是加快转移速度，丢下两名被射倒的同伴，消失于树林深处。

    二排开始向日军撤退的方向靠拢，进入林木稀疏地带，地面的硬度有所加强，军靴踩上去很牢固，没有陷入感。排头兵和步枪手加速追击日军，余下各班也紧跟其后，大步穿林追击。行至半途，枪声突起，只一响，然后便寂静无声。突前的一名自动步枪手应声而倒，手捂胸颈结合处，鲜血从指缝间激射而出，清晰可见。自动步枪手两人一组，副射手立刻上前查看其伤势，并大声呼叫医护兵。可他刚大喊两声，枪声又响，子弹穿胸而过，人一头栽倒在自动步枪手身上，口中溢血，处于濒死状态。

    “公鸡”中士应变不慢，当即挥手制止医护兵上前救治，并高声警告所有人道：“狙击手，分散隐蔽!”

    二排立刻散开，各自寻找掩蔽物，首次遇上日军狙击手，大家都难免紧张慌乱。李浩洋躲在一棵树后，小心探头朝前方观察，寻找日军狙击手隐藏位置。杰森就在李浩洋身旁，双手紧握步枪，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日军狙击手很有经验，一直没再开枪，树林内寂静的令人窒息。李浩洋看过不少关于太平洋战场的资料，了解日军狙击手通常选择浓密的大树当狙击点，枪法极准，几乎是一枪毙命，十分厉害。但藏身树上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无法移动，一旦藏身处被发现，难逃一死。

    李浩洋看到前方近百米处有几棵枝叶相当茂密的大树，可无法确认日军狙击手藏在那棵树上，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冒险前冲，吸引对方开枪。“公鸡”中士也清楚不能长时间隐蔽不动，很快便和李浩洋想到一起去了，随即朝杰森打出手势，示意他带两个人向前冲，吸引日军狙击手开枪。杰森显得很紧张，深吸了几口气，咬牙就要起身前冲。李浩洋却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抢先冲了出去，弯腰急跑，很快就冲出二十多米。

    日军狙击手并没有开枪，大概是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李浩洋冲击的方向正是他藏身的所在，如果任由其逼近，肯定会被发现。他略一犹豫，李浩洋又拉近十米距离，马上果断开枪。可仓促之间，精确度不足，子弹擦着李浩洋身侧掠过，射入半硬的地面。日军狙击手使用的是三八式步枪，子弹发射时无烟无焰，在树林中很难确定其方位。不过“公鸡”中士还是看到了树上枝叶的晃动，当即大喊道：“三点钟方向，瞄准大树，齐射！”

    二排所有人都恨透了日军狙击手，不等“公鸡”中士话音落地，枪口一起对准三点钟方向的大树，快速扣动扳机。各式武器打出一波波致命的弹雨，弹壳连珠般飞跳，洒落一地。三点钟反向的几棵大树，当场被打得枝叶纷落，有些部位看上去如同枯木一般。日军狙击手连中两枪，跌下大树，但不致命，挣扎着起身逃命。这时李浩洋冲近了，直起身举枪边跑边打，连打四枪，将起身欲逃的日军狙击手击倒在地。日军狙击手垂死挣扎，面对持枪逼近的李浩洋，仍伸手去够丢在身侧不远的步枪。

    李浩洋抢先上前踢开步枪，M1步枪枪口对准日军狙击手的头部，手指搭在扳机上，并未马上扣动。日军狙击手被击中四五枪，身上献血淋漓，已无生理，可眼神依旧凶厉，不示弱地和李浩洋对视。李浩洋用同样凶狠的目光回瞪日军狙击手，脸上涂抹的烂泥已发干脱落，但仍有少许残留，乍一看甚是怖人。后方齐射停止，二排正在迅速靠上来，脚步声凌乱而杂沓。

    李浩洋瞪视日军狙击手片刻，抬手擦掉脸上的残留的烂泥，冷笑道：“小鬼子，看清楚点，老子是中国人，让你死个明白！”

    日军狙击手说不出话来，眼神由凶厉转为惊讶，嘴唇蠕动着似想说些什么，可喷出来都是血水。

    李浩洋抬脚踏住日军狙击手的胸口，低头问道：“去过中国没有？”

    日军狙击手死盯着李浩洋，右手在地上笨拙地划动着，写出两个歪歪扭扭的中国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李浩洋仔细一看，竟是“南京”二字，不由得血往上涌，立时扣动了扳机，一枪轰爆了日军狙击手的头颅。他不清楚此人是真参与过南京大屠杀，还是1937年后在南京驻防过，或者是故意气自己，但其求速死的目的是达到了。李浩洋知道，南京大屠杀的日军主力是第六师团，太平洋战争中后期被抽调到西南太平洋战区，驻守在所罗门群岛的布干维尔岛上，好像并未被派遣到新几内亚岛上来。

    但眼前这名被他爆头的日军狙击手显然是名老兵，就算不是第六师团的，也可能真参加过南京大屠杀，死不足惜！

    杰森此刻走上来，拍拍李浩洋的肩膀，表示谢意，然后低头瞅瞅被爆头的日军狙击手，没说话，直接狠踢尸体两脚，以此泄愤。“公鸡”中士也手拎冲锋枪走过来，边换弹鼓，边冲李浩洋说声干得好，接着挥手命令二排接续前进，不要过多停留。他蹲身拔掉日军尸体身上的伪装物，麻利地搜查上下口袋，却没有找到任何带文字的纸张或物品。李浩洋没等“公鸡”中士，快步追上杰森，跟随大部队一起进入沼泽中心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