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浩洋空想手雷之际，逼近的日军则真的投出了手雷，保险帽磕碰硬物的声音清晰入耳，圆柱形弹体随即便飞入弯道后。日军97式手雷是91式的改进型，安装了新型引信，爆炸延时也缩短了，但威力却相差不多。李浩洋听到日军磕碰手雷声后，马上后撤，弯腰顺着交通壕快跑，找寻掩蔽处。97式手雷转眼即爆，大部分破片被弯道挡住了，但产生的气浪却因顶盖遮挡的缘故，未能及时散发出去，沿着交通壕急速扩散，猛然将跑动中的李浩洋给冲倒了。

    气浪来势太快，李浩洋猝不及防，后背如遭锤击，一头栽倒，满嘴是泥。他顿觉头晕耳鸣，可担心后面日军追上来，不敢趴着不动，勉强扶着壕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后撤。气浪冲倒李浩洋后，减弱消失，尾势仍震得顶盖落土纷纷。李浩洋的钢盔摔丢了，没功夫捡，此刻落土临头，几至迷眼。他一边抬手拨扫头顶的落土，一边闷头快步前行，路过岔口，人影乍现，双方毫无准备地撞在了一起。

    两人突然相撞，均吃惊后退，难明其故。

    李浩洋反应快，知道交通壕内除了自己就是日军，来人肯定是鬼子的援兵，各火力点之间一定有电话线相连，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快。他和相撞的日军相距很近，来不及举起瞄准，直接挺着上了刺刀的M1步枪猛刺过去。日军也辨认出李浩洋是美军，可惜距离太近，刺刀已然临身，无法闪避了。日军本能地探手去抓M1步枪的枪身，但李浩洋挺刺的力道十分强劲，猛然将他顶在壕壁上，刺刀刀尖已捅入小腹。日军丢到手中的步枪，双手攥紧M1步枪的枪身，拼命和李浩洋较力。

    李浩洋不想与日军纠缠，岔道内又有急促的脚步响起，必是赶来增援的日军无疑。他当即扣动扳机，一发子弹近距离穿透面前的日军，对方身体一震，M1刺刀顿时直贯小腹中，刀尖透背而出，刺入壕壁中。李浩洋马上回抽步枪，准备迎击岔道内的日军，可眼前奄奄一息的鬼子却扔死攥着M1步枪不放，一时无法抽回。他又连开两枪，几乎将鬼子的小腹打烂，但还是抽不回枪来。

    他正要抬脚蹬壁回抽步枪，脚步声已临近岔道口，人影闪现。

    李浩洋断然放弃回抽步枪，火速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对准人影连续开枪，打光弹匣内最后三发子弹。冲出岔道口的日军被当场击毙，后面的日军及时停步，很有经验地连投两颗97式手雷，反撞壕壁，跌落李浩洋身前不远处。李浩洋眼看两颗手雷落地，清楚已无法及时抽回步枪了，马上转身后撤，猫腰钻入附近的防炮洞中。他还不及停稳，两颗97式手雷就相继起爆，大量破片在狭窄的交通壕内呼啸飞窜，有些竟斜飞入防炮洞中。

    好在防炮洞挖得够深，李浩洋又缩身内角中，没被击中，但也惊出一身冷汗。

    手雷爆炸带起大量灰尘和烟气，呛人耳鼻，双目难睁。李浩洋冒着呛人的烟尘给手枪换弹匣，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了，而且弹匣也是最后一个，子弹必须节省着用才行。他不能老躲在防炮洞里，日军一靠近就被堵死了，便趁着未消散的烟尘爬出防炮洞，贴着壕壁悄然后撤。增援的日军此刻也逼近了，看到前方有朦胧的人影移动，立时开枪射击。李浩洋为了节子弹，不敢胡乱还击，退守下一个防炮洞，顽强和日军相持。日军增援人数并不多，加上被李浩洋打死的两人，一共才五人而已。火力点内的日军看到有人增援，便及时退了回去，保护火力点才是最重要的。

    剩余的三名日军发现李浩洋只是一个人，马上大胆逼近，准备快速解决战斗。手枪射程近，李浩洋耐心放日军靠近，随后开枪射击最靠前的日军。他打算先击毙一人，夺取步枪，然后在想办法解决其余两名日军。可当先的日军很警惕，一见李浩洋露头，立马移身内侧壕壁，令他两枪打空。李浩洋一开枪，日军马上还击，三个人轮番射击，将他死死压制在防炮洞内，同时步步逼近。

    李浩洋被日军打得不敢露头，十分被动，情急之下，便学着影视剧中的情节，冒险翻滚出防炮洞，也不瞄准，趴在地上举枪就打。他主动出击，实出日军意料，吃惊之下纷纷举枪射击，无法保持火力持续性。手枪的射速快，近战优势明显，两枪便击倒逼近的日军，倒地挣扎。后面两名日军麻利拉动枪机柄上弹，李浩洋则趁此机会勇猛前冲，不断扣动手枪扳机，将手枪弹匣内子弹悉数打光，一发不剩。近距离交战，火力至上，不需太高准确性，在狭窄的交通壕内更是如此。

    两名日军被李浩洋拼命的架势震慑住了，顷刻间被手枪打得连连倒退，一人腿部中弹，仍挣扎着向后撤。李浩洋打光了子弹，手枪别回腰间，弯腰拾起死去日军的步枪，正想继续前冲，忽感头顶上方有动静。他不及抬头，交通壕的隐蔽顶盖便被猛然掀开，阳光射入，刺目难睁。他急忙停步，想看清楚是不是二排的人，可等到的却是一颗飞落的美式手雷，握片已弹飞。

    李浩洋一瞅手雷落地，掉头后撤，麻溜又钻回防炮洞中，手雷亦瞬时起爆。呼啸的破片掠洞而过，烟尘四起，不能视人。顶盖被掀开，烟尘得以快速消散，随后便跳下几个人来。李浩洋立即探头观瞧，顿时招来一串子弹，听声音是汤姆逊冲锋枪。他吓得赶忙缩回防炮洞，高声喊道：“别开枪，我是詹姆斯！”

    开枪之人正是“公鸡”，发现日军火力点周边草丛内有烟气冒出，地下传出爆炸声和枪声，怀疑有暗道，便带人前来查看。日军先前扔的两颗手雷已将部分隐蔽顶盖震松，破绽明显，很快就被“公鸡”中士发现掀开，保险起见先往里面投了一颗手雷。他端着冲锋枪靠近防炮洞，喝令里面的人出来，手指搭在扳机上，可随时开火。李浩洋伸着双手爬出洞来，抬头和“公鸡”中士照了个面，双方顿时都放松了许多。

    “公鸡”中士看看灰土满面的李浩洋，皱眉问道：“詹姆斯，怎么回事？”

    李浩洋吐吐粘在嘴上的泥土，“这里是日军的交通壕，火力点就在前面，至少有两挺99式轻机枪，不好对付！”

    “公鸡”中士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没受伤吧？枪呢？”

    李浩洋摇头道：“没受伤，枪丢在前面了，鬼子来得太快，没时间取回来！”

    美国大兵喜欢把日军叫日本佬，对鬼子这个词有些不太理解。殊不知若干年后的朝鲜战场上，他们自己也当了一回鬼子。“公鸡”中士没在多问，示意李浩洋跟在他身后，汇合另外两名美军，一同搜索前进。李浩洋捡起刚才为躲避手雷而匆忙丢弃的日军步枪，送弹上膛，排在第三名，断后的是一名自动步枪手。交通壕的顶盖被掀掉一大截，光线明亮，可以看到腿部中枪的日军已被手雷炸得血rou模糊，断气多时，另一名日军则不知去向。

    “公鸡”中士手持冲锋枪开路，身后是一名步枪手，间隔一定距离，掩护推进。他们仔细搜索路过的防炮洞，没发现隐藏的日军，不久便抵达岔道口。李浩洋的M1步枪还插在日军的小腹上，对方的双手人死死抓着枪身，使其笔直不倒。“公鸡”中士一直对李浩洋丢弃的武器的事情不满，此刻看到插在日军尸体上的步枪，心中豁然。看来这一路遇见的日军尸体都是他干掉的，相当不错，可以申请奖章了。

    但他对华裔士兵始终有偏见，这也和当时中国贫弱的现状有关，落后必将挨打，也连带着被人瞧不起。美国有《排斥华人法》，大部分华人都只能住在各个城市的唐人街中，实际上就是种族隔离，所从事的工作也很低贱。珍珠港事件后，中国和美国成了盟友，共同对抗日本法西斯军队的侵略，华人的待遇也有很大改变，不少华裔士兵在美军中服役。听说美国国会正在考虑撤销《排斥华人法》，罗斯福总统对此也很支持，其中当然也有政治目的，但总体上华人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

    不过美国社会对有色人种的反感和憎恶由来已久，短时间内是不会消除的，现在只是因战争而做出妥协，其白人至上的理念是永远不会根除的。

    尽管“公鸡”中士看不起，或者说是嫉妒李浩洋，但对他的单兵作战能力却很认同，清除日军火力点就需要这样的人。他留下其他两名美军看守岔道口，防止日军再增援，随后带着李浩洋接近日军火力点。在交通壕内作战，人多反而不利，火力凶猛固然重要，但关键是敢于拼命，因为一旦发起进攻，必将是你死我活，有进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