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伴随着椰林内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黑暗无声降临，清脆的枪声再度响起，却没有击中李浩洋顶起的钢盔，而右侧交通壕则有人高声呼喊医护兵，显然日军狙击手转移了目标。他趁机起身露头朝高处查看，黑乎乎的一无所见，随即缩回壕内，询问另外两人：“看到没有？”

    那两人也怕被日军狙击手击中，都不敢露头太多，其中一人犹豫说道：“枪声太突然，没看清楚，可能是藏在椰树上！”

    交通壕后方远处有成排的高大椰树，不知道具体那一棵等于没说，没有大致方位也无从搜寻。李浩洋没怪两名同伴胆小怕死，他们敢和日军近战rou搏，去不愿被不明不白地打死在壕沟里，可见日军狙击手对美军产生的心理震慑是何等巨大。他顶住钢盔来回移动，但四周一片黑暗，日军狙击手也看不到目标，继续潜伏不动，等待时机。

    不久，“公鸡”中士带人防守的右侧交通壕响起密集的枪声，明亮的射线撕破暗黑的夜色，子弹尖锐的呼啸和日军狂野的冲杀声混成一片，极具震撼力，日军似乎是发动地面进攻了。他们大概知道交通壕利守不利攻，所以想趁夜色掩护，从地面直接冲进交通壕，消灭据守的美军。李浩洋这边很快也响起了冲杀声，但闻声不见人，十分诡异。处于防守中间位置的自动步枪手显得十分紧张，不断舔着发干的嘴唇，终于忍不住抢先开火，子弹飞速射入空旷的草地，枪口焰格外耀眼。

    李浩洋立刻喝令自动步枪手停止射击，不要无谓浪费弹药，等看到日军再开枪。自动步枪手似乎没听见李浩洋的命令，继续射击，一心想把日军逼出来。李浩洋当即火起，上前拽住自动步枪手的上衣就往回扯，忽感对方身体一震，随即软倒在交通壕内，枪声立止。他接着飞闪的火光低头一看，自动步枪手的胸颈交结处挨了一枪，子弹贯穿而过。自动步枪手手捂不住涌血的创口，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奄奄一息。李浩洋清楚自动步枪手没救了，但仍取出急救包想给他止血，进行最后的努力。

    不等李浩洋撕开急救包，另一名步枪手突然大喊道：“詹姆斯，日本佬冲上过来了！”

    李浩洋只得放弃救治，步枪改斜背身后，就手抄起自动步枪起身瞄准。只见十几条黑影自草丛间冒起，分散冲向交通壕，步枪上的刺刀在暗夜中忽隐忽现，森然闪动。他立刻架起自动步枪射击，打光一个弹匣迅速换位，谨防被日军狙击手定位。刚才中枪的自动步枪手就是因在同一位置连续射击，枪口焰暴露位置，被日军狙击手一枪毙命，死得很冤。他换至下一位置，自动步枪弹匣打光，备用弹匣在死者身上，没时间去取，只好火速摘下M1步枪对准冲来的日军射击。

    他拼命扣动M1步枪的扳机，八发子弹射倒两名日军，空弹夹飞跳落地时，两颗97式手雷也几乎同时滚入交通壕，坠地有声。

    李浩洋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有手雷，急跑两步，飞身扑倒在自动步枪手的尸身后，抱头掩蔽。两颗手雷先后起爆，另一名不及躲避的步枪手被当场炸飞四五米，前胸血rou模糊，挣扎两下便气绝。自动步枪手的尸体为李浩洋挡住了不少手雷破片，他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受伤，仅是感觉头晕而已。他翻身寻找脱手的步枪时，数名日军飞快黑影跳入交通壕，分头搜索前进。他本能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最后三发子弹瞬间打光，击毙靠近的日军。

    后面跟进的日军跳过同伴的尸体，手里竟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照着地上李浩洋连续下刺。原来防守椰林的日军缺少轻武器，发起进攻时只得使用削尖的木棍，但动作依旧凶狠老辣。

    李浩洋手脚并用，坐地后撤，避开日军凶猛的刺击，见机倒翻而起，抽出“十八剁”反冲而上。“十八剁”是出名的战壕rou搏利器，握在深谙刀法的李浩洋手中更是得心应手，两刀便将日军手中的木棍削断一大截，几成无用废物。日军随即扔掉被削断的木棍，狂叫着冲上来与李浩洋赤手rou搏，疯狂至极。李浩洋尽占上风，岂能跟对方拼蛮力，灵活的侧身挥刀，准确削飞日军右手三根手指。十指连心，日军抱手弯腰痛呼，李浩洋趁机跨前一步，手起刀落，猛砍日军脖颈。

    他本想一刀砍掉日军的头颅，也让鬼子常常被斩首的滋味，也算是给当年屈死在日军刀下的同胞报仇了。可惜黑暗中看不准方位，力道虽然足够，但还是没能刀落头飞，被颈骨给卡住了。日军颈血狂喷，飞溅李浩洋一头一脸，人立时软倒在地，眼看没了活气儿。“十八剁”被颈骨卡住了，一时拔不出来，李浩洋果断放手，拾起M1步枪，边压弹边朝前冲，千万不能让日军冲进火力点内。

    李浩洋没有指挥经验，防线过长，人员分散，所以才会造成此种后果，如果集中人员和火力防守，可能会是另一种局面。他后悔也没用，将功补过的办法就是尽快消灭跳入交通壕的日军，守住火力点的侧翼。他的担心没能成为现实，跳入交通壕的四名日军是这次地面进攻的仅剩人员，两名被他击毙，另外两名还没冲到火力点入口，就被防守的机枪火力干掉了，甚至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战斗激烈而短暂，枪声渐歇，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但这仅是长夜的开始，日军重夺火力点的目的绝不会改变，接下来的争夺定将更加残酷血腥。

    李浩洋这边战死两人，可“公鸡”中士只给他补了一个人，防守区域却没有变，压力更大了。但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藏在椰树上的日军狙击手让“公鸡”中士他们干掉了，消除了一个极大的威胁。他不明白日军狙击手为何老喜欢藏在树上，而且还是高大的椰树，被发现连逃的几乎都没有，直接跳下来肯定摔死。可能二战时的狙击理念还没有二十一世纪这么成熟先进，同时也碍于技术装备的落后，交战各国虽有专业的狙击步枪和瞄准镜，可性能都不出众，同时也缺乏专门的狙击用枪弹，难以发挥狙击手的最大功效。

    这是时代和技术的局限，任何一种战术理念都是不断积累而成，尽管这个过程要靠无数个士兵的生命来完成。

    自动步枪手战死了，李浩洋便亲自cao控自动步枪，弹匣带斜挂在身上，方便取用。他吸取了上次防守失败的经验，尽量将防线缩短，每个人间隔适当距离，既能发挥己方火力的最大功效，也可彼此掩护照应。二排据守的火力点位于椰林中央，是日军防御核心中的重要支撑点，同时也四面受敌，日军可从任意方向发起进攻，防不胜防。不过从日军第一波攻势来看，他们未尽全力，也可能是兵力不足，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

    椰林外的枪身始终没有靠近的迹象，说明补充营的进展也十分缓慢，难以形成有效的突破。入夜后双方交战的激烈程度有所下降，好长时间没听到迫击炮声，照明弹也不再发射，椰林内漆黑如墨，静如鬼蜮。二排现在仅剩十几个人，武器弹药十分短缺，通讯兵战死，手持电台丢失，与C连的通讯完全中断，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军。椰林外稀稀拉拉的枪声，似乎在提醒二排所有人，别再指望援兵了，必须死守到天明才有生还的可能，士气难免低落。

    李浩洋小睡了一刻钟，钻出防炮洞替换其他人轮流休息，至少保持两个人负责警戒。和他一起警戒的二等兵叫史蒂文，来自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小镇，父母经营一家小型商店，两个jiejie都已嫁人，还有一个弟弟在上中学。史蒂文和李浩洋的年龄一样，都是十九岁，身高也相仿，总是不停地小声自语，可能是在缓解内心的压力和紧张。李浩洋听不清史蒂文在自语些什么，声音虽小，但在寂静夜晚也会传至远处，引起日军的注意。他走过去拍拍史蒂文的肩膀，打算制止他自言自语。

    史蒂文被拍得一惊，转身张嘴欲喊，却被李浩洋及时捂住，压低声音道：“史蒂文，别在自语自语了，小心被日本佬听到，明白吗？”

    史蒂文紧张地点点头，等李浩洋放手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詹姆斯，我总是忍不住，这里太安静了。”

    李浩洋其实也很紧张，时刻要提防日军渗透突袭，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但他是指挥者，内心紧张也不能流露出来，以免影响同伴，随即说道：“没关系，在心里说就行，千万别出声，不然会把鬼子招来!”

    史蒂文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M1步枪，不解问道：“谁是鬼子？”

    李浩洋不想多解释，随口说道：“就是日本佬。小心警戒，困了就告诉我一声！”

    他说完转身欲走，史蒂文却一把拉住他道：“詹姆斯，日本佬败局已定，可为什么不投降，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

    李浩洋撇嘴道：“因为他们不是人，所以才不怕死！”

    史蒂文没太听明白，追问道：“不是人是什么？”

    “是疯……”李浩洋刚想回答，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暗夜的沉寂，格外刺耳，来自火力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