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

    青青有意无意地在微博上和考前集训班里认识的女孩刘美娜互动起来，几番热络呼应后，就促成了节前的一顿麻辣烫之约。刘美娜在成都一所二流大学学设计，两人原本联系并不多。

    一见上面，刘美娜情绪激动，一来诧异于青青还惦记她，主动约她吃饭；二来慨叹青青上了名牌大学，还念及旧情，不忘昔日共度时艰的同窗，可谓情深义重。

    刘美娜性子开朗，喜欢和男生走近，因而没少被人非议过。培训班那会儿，她老爱跟长得帅的男生眉来眼去的，大家暗地里叫她“小风sao”。她算是青青和虞洋共同认识的唯一朋友，两人坐下闲聊，免不了要说起虞洋。刘美娜曾经也向虞洋抛过媚眼，暗传秋波，可惜虞洋一向清高，对她这样随性发情的小花向来视而不见。刘美娜只好识趣收手，另投他处。她后来听说过青青跟虞洋的传闻，不过只知大概，不解详情。她更未料想，池青青约她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等着她吐露虞洋的花边消息。

    刘美娜先试探青青和虞洋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情侣。见青青摇头说早没怎么联系了，她才心搁肚子里，没了忌惮，敞开说起虞洋的新闻来。

    刘美娜先声明，自己是听其他男生说的，“四川女孩娇小水灵，性子却火辣，敢爱敢恨。像虞洋这等绝世美男，到了哪里都是稀罕货。暗恋他的，不在话下。单单为了追他，竟引起几波女生轮番斗殴，惊动了校学生处，够夸张吧！”

    刘美娜描述时的语气跟表情，可能比事件本身更夸张，且富有感染力，完全将青青带入迤逦荒诞的想象中，她仿佛在听的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传奇故事，但剧情的走向，显然已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然后呢？”，她追问。

    “最后呀，别提了，几波人争风吃醋，打得火热呢。这厮却逃之夭夭，被一富二代小姐拿下。”

    “怎么会这样？”青青一脸疑惑。

    “你以为呢！他以前的清高烂漫，大概都是假象。男人嘛，现实起来最现实，活生生的例子摆这儿。那女的好像是当地有名的家具厂老板千金，跟他家还有生意往来，可算门当户对，俗套至极，狗血乏味。”

    “咯噔噔噔”，青青心里一块石头软绵绵地落地，可溅起的不是水花，是她紧绷的心弦一节节地崩断，如同落在这半锅红油的麻辣烫锅底里的虾滑，溅起红色的如血般涟漪。

    刘美娜注意到对面坐的青青不再是旁听者的自然反应，于是打住，没继续说虞洋，试图聊点别的话题。可青青对她说的什么，已丧失兴趣，就像涮锅里煮熟捞出来的牛肚，放进嘴里怎么嚼都已索然无味。她整个人空洞地坐着，默默吃，默默停，默默想心事，根本听不进去刘美娜说了什么。只是不忘提醒自己，要安然无恙地把这顿饭吃完。或许，她请客的目的达到了，但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不必激动地去质问虞洋什么，问了又能怎样？改变不了什么，任何难堪与尴尬，弄不清最后该是谁来承受。也不需要再核实，相信就是了，不信会有很多种可能，相信就只有一条路了。信了，就不必迷茫，也不奢望。现实与幻想总是有边界的，只是有时候苦于找不到而已。

    知道也就知道了，心里清楚了，敞亮了，可以心死了。独自一人，听几首伤感的歌曲，找找失意的共情，流几滴心碎的眼泪，就当自我了结了。断舍离是更高的境界，逼自己去做什么决绝的事情没多大意义。以后面对他时，要摆正位置。要么，就不再面对他，彻底忘了他，至少在心里抹去他，不给他留有重要的位置。把自己的世界清理一下，把位置腾出来。从此以后，不要再这么苦逼地爱上一个人。如果要爱，起码不是等着被爱，那样显得生命太卑微了。

    大过年的，还是要装作喜气洋洋，至少在年夜饭上，在亲朋好友面前，莫摆出一副死了爹娘的卖相，没人知道内情，也没人会同情你。

    偶尔独处的时候，安慰自己一句：青青，挺住，一切都会过去，你会好起来的，加油！

    除夕一过，农历旧年就彻底翻页。初一大清早的鞭炮声响起时，已迎来新的一年——虎年。新年伊始，虎虎生威，谁都想提气振兴，图个好彩头。可偏不巧，虎年第一天，东方春节就撞上西方情人节。对于老一辈人来说，这一洋节无关紧要，可以忽略不计，可年轻人越来越在意这一天，比过任何节日都上头。今年阴阳时节，就这么诡谲，有意不给人丝毫缓冲的契机，让失恋者，再迎当头一击。

    这多尴尬呀！开年就闹心了，青青陷入苦恼，像是碰上了一场与情敌的遭遇战。

    华灯初上，街上人影熙熙，弥漫的硝烟味。这到处装点好的繁华，不仅是迎接新春，也像是为情人节准备的。小贩在流光溢彩里穿梭着，随机向陌路人推销手中带刺的玫瑰。玫瑰既然有刺，总免不了伤人，尤其今夜还处在失恋中的人。

    青青想忽略这一切，眼不见，心不乱。她让自己步子匆匆，看都不看它们一眼，没任何留恋可言。

    一个人的视线，可以选择屏蔽世界的部分，让某些事物看似与已无关。可谁也无法阻止的是有些人不合时宜地想起你，并且不经得你同意，就贸然与你联系。张浩宇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发信息，祝美丽可爱的青青姑娘情人节快乐。哪壶不开提哪壶，青青心想，我此时并不快乐，相反无比感伤惆怅，只是无人能体会罢了。她丢下手机，忖摸了下又拿起来，还是礼貌地打字祝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本要发送了，又被sao动的心召回，补了句没情人的话，可以约饭。

    青青实在怕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多焖几小时。白天胡思乱想，夜里难以入睡，这几天她受够了。要是张浩宇识相点，约她出去，就如同拯救她于水火，她会立马出动赴约，不为别的，只当填充空虚的心情。

    信息没及时回复，青青预感不妙，这个浪荡哥肯定没闲着。想想也难怪，凭他人高马大，精力旺盛，加上修炼多年的把妹套路，怎会浪费任何一个消耗荷尔蒙的档期！

    隔了半小时，回复短信姗姗来迟，张浩宇约她隔天晚上见。尽管扫兴了当下的寂寞，但青青没有拒绝的道理。张浩宇不愧是贪婪的食草男，青青给他机会，他当然不放过。可顾及眼前得失，选择错开一天，可换来他的两不误。

    其实一天里，除了辞藻华丽的新年祝福，青青也没少收到时兴的滥情短信。男生女生的都有，女生恐怕只是老套的互动而已。男生若祝愿一个不是自己情人的女孩子情人节快乐，那想必多有违心的伎俩，如同伸来长长的翎子撩sao你，暗藏着一个异性含蓄的试探与渴望，夹带着他们无处安放的雄性荷尔蒙所分泌出的意yin碎念。青青大概清楚这些吧，礼尚往来的信息费还是要花的。早上开机弹出的第一条信息是项田发的，时间为凌晨整点，字里行间透着过度的虔诚，除了良好祈愿，还有浅尝辄止的暧昧与衷肠，无疑是理科生花了心思编辑而成，像是为争头一炷香，不光图好彩头，拿了她身上某个第一，似乎就能意味着什么，获得什么。只是未料隔了一夜，他的一腔热血该已放凉。青青再不能怠慢了这位学长、上级，睡眼惺惺中客气地回复了他，并解释自己睡早了。项田大度地回话，像是隔着屏幕伸过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青青这才踏实了。收到师磊信息时，青青还在亲戚家拜年，两人一来二去地深聊起来。师磊或许是个例外，青青才敢在这全民示爱的日子里向他坦白自己失恋的事实。青青所谓的失恋描述起来有几分抽象，只因迟来的一个佐证，让她单方面陷入失恋的悲情。师磊没向她追索细节，也没多余评价。他语气平和充满同理心地安慰她，开导她，给她分享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夜深人静都不忘再来关心她，让她心安地想入睡。睡前始终没等到虞洋的信息，她知道不该等，甚至不该再联系，可隐隐觉着缺了点什么似的不甘心。今天的主题与已无关，她注定过了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也是这天开始，年味儿由盛及衰，像慢慢xiele气的皮球。

    再见张浩宇时，他剪了短发，气宇轩昂。青青随口夸他精神了，张浩宇坦言出门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青青在想，这是为了见她显得隆重吗？她问他怎么没带女朋友，张浩宇说没有啊，自己还单身呢！青青笑了，笑得睿智而不可信，仿佛在说你骗鬼去吧！

    张浩宇浑身不自然，像是众目睽睽下，自己要原形毕露了。青青有时觉得他猥琐讨人厌，但每回跟他在一起，又轻松欢乐不少。他像个逗逼的半人半偶，特容易让她开心。打个比喻，在青青眼里，张浩宇长得像二郎神，实际却是猪八戒。

    张浩宇带她去了必胜客，小城仅此一家，两人点了牛排和披萨。刚吃到半饱，张浩宇有所心思地欲言又止。青青问他，他扭捏不说。越吃到最后，他坐立不安，抓耳又挠腮，像是憋不下去了，又难以启齿。

    “吃完饭想去哪？”

    “回家。”

    “直接回家？”

    “那要不然呢？”

    “我家人今晚在呢，不方便。”

    “我回我家，又不去你家，什么不方便？”

    “你这约我出来就为吃个饭？”

    “那要不然呢？”

    “这.....咱们孤男寡女的，要不要整点激情的？”

    “啥意思？张浩宇你脑子想啥呢？”

    “这不你昨晚约我的嘛，还问我有没有情人，这么明显的暗示，当我呆呀！”

    “想多了吧，我约你就是吃个饭。难不成你还想睡我？有没有人性？”

    “关键昨晚情人节，你在那么重要的时刻约我，就只为吃饭吗？动机单纯吗？青青，你咋把我搞糊涂了！我的天呢！是谁想多了？能不多想吗？是不是怪我昨晚没及时响应你呀？”

    “你这家伙太龌龊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男女之事，你死了心吧！我去买单，算请你了，再见！”

    青青愤愤起身，哭笑不得，像刚刚吃进胃里的牛排，味道原本不错，又突然意识到里面夹了老鼠屎的感觉。

    “jiejie，跟你相处真累啊！不是，你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这成二百五了吗？到底谁二百五？”

    张浩宇难掩其失落与不满，他望着钱包里早早备好的冈本牌超大号套套，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