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六月

    梅雨式微，台风又来。可强台风刮到这里时，往往力不从心，只能形成了狂风暴雨。偶尔吹断老树的枝丫，都会上新闻。可见，危害有限，普通人犯不着担忧。台风过境的日子，风雨大作一番，带来阵阵凉气，雨后多云而凉爽，最舒心不过。

    毕竟已入六月中旬，天气愈发燥热。学生们喜欢在屋子里开着空调吹冷风，校园空寂不少，cao场除了上体育课的师生，白天没什么人影。只是午间的篮球场，依旧人声鼎沸。

    学期末的考试临近，图书馆人流汇集，长明灯开始亮起来，24小时自习室有人通宵达旦。除了考研生向来勤奋自觉，不舍昼夜，更多的人还是为应付考试。这学期就此进入紧要关头，学子们不由地绷起了心弦。上大学，似乎每个学期总如此，前面的时光潇洒挥霍，后面时间压力全来。前头享受青春，结尾用功赶考，两者错落皆不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青青跟舍友们步伐一致，不在自习室，就在去自习室的路上。恋爱的日常主题，悄悄退居其次，闲情意趣暂且放下。收心，一切应试复习，才是当下应尽的本分。项田帮不上什么忙，尤其艺术理论课，他完全是门外汉，但他不愿缺席，一有时间，他就主动陪青青上自习。

    青青每带着书本放轻步子进入自习室时，看到周围早已落座的用功啃课本的同学，就会心生愧疚。想想大半学期没用心的学业上，如今复习还落人后，心里不免焦虑不安。人满为患的教室，却静若禅房，氛围有些压抑，让坐进来的人不好心生旁骛。青青尽快静下来，完全沉浸课业中，入定，忘乎所有。

    铃声突然响起，总让人心里一惊。自习该结束了，却没几个人起身离开。难得如此专注的复习机会，有种学上瘾的感觉。这不是对于知识的饥渴，是用力投入后一门心思往里钻的欲罢不能，复习的路总是遥无止境，几个小时哪够呀！

    青青最后挣扎起身，整个人沉沉地走出教室。时间恍惚，不知过了多久，抬头昏天暗地，仿佛置身在陌生的宇宙。但她内心又极其笃定踏实，仿佛作为学子，此时的她立于天地间，方觉大道致远，无愧于心。

    回宿舍的路上，看见三五成群聚会散场的大四生。他们在校时日无多，依依惜别成了当下热衷的主题。在青青她们看来，这些人学业到头，整日闲到无所事事，就知道成群结队地约饭局，和无数个青青们还在为应付考试而手忙脚乱形成鲜明对比。看那远处cao场上，男男女女围坐在草坪办party，烛光、音乐加啤酒，各种催情的伎俩都用上。宿舍楼下，酒足饭饱醉醺醺的男生，还在上演热泪衷肠的真情告白。

    若白天见她们，会是另一番景象。青春散场，笑脸洋溢，cao场、雕塑、花坛、教学楼，各种校园标志性建筑前，都有人在合影留念。大一入校发的校服，压箱泛黄不合身了也被找出来。学士、硕士、博士服加身，帽子穗子各种抛物线像梦想一样往天空飞。

    项田意味深长地对青青说：“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了。”

    青青问他：“你会去哪里？会离开南京吗？”

    “不知道，也许会吧。”

    青青怅然若失。

    “不过，我去哪里，都会在那里等你的。”

    青青这才欣慰地将头轻轻倚靠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大口咬了块冰淇淋。那天，青青是刚考完英语，心理上放松许多。项田陪他坐在一棵法梧桐树荫底下的长椅上。不远处，几个男生相拥着步伐不稳地向前移动，突然又停下来，只见一个男生扶树呕吐，其他人忙上前搀扶。男生吐完了蹲地上失声痛哭。几人搂抱在一起，相互安慰，说不上来的基情难却。

    项田说他想到两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青青却想起去年迎新结束的那场庆功宴，想到说来看他却渐渐失去音信的虞洋，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想着想着，不免神伤。项田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项田追问，她说想起了去年夏天高考结束后小城盛放的那场烟花。

    毕业典礼那天，学校大张旗鼓，毕业生们阵仗整齐地出席，cao场四周彩旗飘飘，横竖标语煽情地催人泪下。整个校园都跟着主席台大喇叭里的音乐在热血沸腾。青青站在宿舍阳台，就能清楚地听到毕业生代表激情澎湃的演说，仿佛毕业意味着将开启更铿锵的人生。当然，这是别人的毕业典礼，跟青青她们无关，她只是提前感受了下这轰轰烈烈的气氛。

    到了晚上熄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栋住着毕业生的公寓传来闹腾声，打破了寂静的夏夜。先是有人对着宿舍窗外播放怀旧校园民谣，引发同学们集体唱和。宿舍之间开始飙歌，又对唱起情歌。歌曲越来越煽情，加入的人不断增多。接着，敲击碗盆声，如打击乐乱弹。有人呼喊对面宿舍女生的名字，说我爱你，围观者群起鼓掌，各种起哄此起彼伏。最后，有人黑暗中向楼下扔暖水瓶，闷响接连不断，像是往外扔手榴弹。公寓区几乎所有学生不分男女都趴着阳台往外看，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激光笔，手电筒、手机灯拿手上，各种摇摆呼应。

    眼看着毕业生们情绪发泄到了高潮，保安们例行公事地在楼下严阵以待，拿着探照灯不时扫向有动静的窗口，喇叭里冲着上面喊话，却不敢靠近，以防被重伤。

    漆黑的夜里，四处能听到呐喊，这是一种特殊的告别仪式。有关学生与母校，与师友，与同窗，与爱人间的，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无以言表的发泄，又爱又恨，真挚而浓烈，想走又割舍不下，这是他们最后的权力和任性。过了今晚，天亮就要道别珍重，各奔东西。

    吵吵闹闹，一直持续到凌晨，宿舍内弹尽粮枯，声嘶力竭，才慢慢消停。青青和舍友们先是围观，激动地议论着，后面也被伤感的夜色淹没。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波毕业生最后的疯狂过了，折腾完了，也就彻底走了。宿舍楼内外的狼藉被保洁员们收拾的干净如初，不留痕迹，就像他们一样。校园的一草一木留在了他们的记忆里，而他们很快就会被这里忘记。

    考试结束，青青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倏然间，大一过完了，眼下暑假如期而至。炎热的夏日，呆在凉快的地方，就不想急着回家了。项田提议带青青去上海，说那里正热火朝天地举办世博会，可以赶去逛逛。青青略微想了下，就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