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对峙、谈判、一剑
觉光的话音入耳，却变得模糊； 罗伯特只能听到远方的喊杀声，以及气血上涌后的阵阵耳鸣。 他在颤抖，是愤懑、怨怼也是惶恐； “够了，够了，觉光大师！！” “林道长，无论如何，您也该提醒我们才是啊！！不然，现在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林安礼笑了：“怎么办？” “怎么办，也是你该去考虑的！” “罗伯特，难道你酒还没醒？不要忘了，我们是被你邀请过来的客人，你难道不该负责我们全程的安全？” “反过头来，你要我来保护你不成？” “这原本就是你的责任，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现在要追责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一番话落下，林安礼已经没了好脾气，声色渐冷。 也是这幅冰冷神情，让罗伯特最后的宿醉酒意彻底驱散，转而清醒。 他的愤懑变作羞惭，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林安礼撂下一句话，转头离去。 林诚合冷哼：“呸！你真好意思呢！船上暴动难不成是我师父指挥的？” 师徒先行一步； 觉光摇摇头，还是宽慰了一句：“事已至此，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了！” “罗施主若知错了，就去找林道长说几句软话，船上暴动，也唯有林道长可力挽狂澜了！” 罗伯特骤然惊醒，对啊，林道长要出手，一群黑奴算什么东西？ “多谢大师指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罗伯特一边道歉，一边拉着两人跟上。 此时，甲板上已是枪声肆虐。 从最初的厮杀，到船长指挥下，有序撤后，在船体两侧通道形成防御态势。 可就算如此，数名水手已是交代了出去，场面凄惨。 当罗伯特来到近前，又是震撼：“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他怎么会在船上！” 黑奴为首者，不正是哈瓦那集市广场上发起暴动的元凶？ 伊恩也是破口大骂：“是谁放他上船的，是谁？！” 然而，无人回应！ 罗伯特思绪流转，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那颗人头上…… 结合前因后果，心中就有了答案。 那对双胞胎大概遭到胁迫，昨夜就流露出异状，才被林先生觉察。 包括如今想来，方才送咖啡时，那青年的神情也不太对劲。 以一对亲兄弟的性命相挟，另一人怎能不就范？ 可到这时，罗伯特不敢再提起昨夜林安礼提醒之事，他方才都犯浑了，若让伊恩听去，恐怕更要向林先生发难。 反之，他心中对伊恩生出不满。 自己的水手吃里扒外，闹出这种恶事； 就算亲兄弟被黑奴胁迫，也应禀告船长，而不是任由船只驶向外海。 但凡是一个资深水手，都不会犯这种忌讳。 死一个人与死一船人，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更别提，因为如今的错误选择，两兄弟没有一个活着…… 害人害己！！ “林道长，方才是我不对，我真诚向您道歉，恳求您的原谅；” “您知道我这人，总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认怂为上。 林安礼听后，淡淡瞥他一眼，并无回应。 罗伯特还要婆婆mama； 伊恩已经有了决断： “射击，开枪射击！” “只要还敢站立的黑皮杂种，全部给我杀死！ 在场中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些黑奴的价值，可在金钱与他自己的性命面前，他选择后者； 钱没了可以赚； 命和船没了，就一切成空了。 船员水手的愤怒已经到达顶点；他们什么时候被黑奴如此欺辱过呢？ 填弹，射击，无情的猎杀开始了！！ 当子弹袭来，几名黑奴痛苦倒地，他们就开始向后紧缩，也有理解了伊恩话语的人，干脆匍匐在地。 从非洲被奴役而来，他们就算语言不通，也学会了不少奴隶该遵守的规矩。 “吼——” 那为首的怪物发出怒吼，双手拎起两个船员的尸体就作为rou盾阻挡。 所有人都被他的怪力所震惊。 也就在这时，在他身后传来女人的呼喊：“谈判！我们要谈判！！” 伊恩凝视怪物的模样，心虚且忌惮，若他真得殊死搏斗，他们是否能抵御根本是未知数！ “停火，装弹！” 枪声止住； 他才再道：“谁要谈判？！” 怪物身后的女子才显现身影。 林安礼等人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那天竞拍台上，因撕扯而激怒怪物的女人。 “师父，她是那人的妻子？” 林安礼点头：“有可能！” 然而，觉光却道：“两人应该并无太深的瓜葛，林道长且看那女子身后的孩童。” “孩童样貌骨骼平平，并无异相生出。” 林安礼琢磨一阵，并不敢苟同； 但他也无法给觉光解释什么基因科学、隔代遗传之类的，畸形者不一定就生不出正常孩子。 况且如今的异化缘由尚不明确，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因引起的，须要某种仪式术法加持，犹如小娟那种情况。 然而，觉光又道：“此外，那孩童也与女子无关，这才是重点。” 林安礼猛地回头； 而这时，就连罗伯特都被吸引了：“觉光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觉光道：“那女子还是处子身，并未有过生育，你等只需对比其他妇女就可以得出判断。” 这个答案让人吃惊； 老和尚懂得东西有些偏啊！ 不过，当几人目光聚焦而去，也都发现一样，这些黑奴体态多为精瘦，不似后世那般大腹便便。 女子年龄尚轻，骨盆宽度就较为明显。 伊恩竞拍的女性都是生育过的，如今与这個女子对比起来，后者的纤细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咝，好像还真是！”罗伯特一阵叹服，“大师不愧是大师，好眼力！” 而林安礼的眉头则愈发深沉了。 女人没有生育，却冒出个孩子？ 既然不是母子，那一天为何要因为奴隶主将母子分离，而大吵大闹，甚至激怒了那个怪物！ 或许，是姐弟？！ 林安礼沉默看着，并未再提出疑问。 此时，船长伊恩也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女子道：“用伱的船，送我们回家！” “哈哈哈。”伊恩大笑一声，转而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不可能！” “不提非洲有多远，而这些黑奴都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的，你们要如何弥补我的损失？！” “我只给你们一条路选，你们一家三口，不是我的财产，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三天后，我的船只将靠近巴哈马群岛，我可以放下一艘小船，让你们登岸！” “那里是海盗活跃的混乱地带，没有长期驻扎的西班牙人，你们可以想办法存活！” 女子脸色愤怒：“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送我们回家，否则就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她又对那怪物道： “……%￥……” 铁塔般的巨人，再次发出怒吼，作势将要举着rou盾冲来！ 伊恩吓得大喊：“等等！等等！” “除了去非洲的要求，我们可以再谈！” 女子喝止了怪物，低头沉思。 片刻后道：“我要带走20个男人，并且我们需要武器、食物以及金钱！” “该死的，这更不可能！我说过，他们是我的财产！”伊恩立即否决。 女人又道：“15个男人，这是我的底线，我可以带他们下船！” 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愤怒：“10个人给你，这也是我的底线！” 女人思量一阵，竟然同意了：“那还有武器、食物和金钱！” “武器食物可以，金钱你们没用地方使用；只要有武器，再加上你这个怪物一样的丈夫，你们可以在那片土地掠夺想要的一切！” “怎么样？成交吗？这是我全部的诚意！” 女人道：“好，成交！” 话到此处。 在场的船员水手全都松了口气，谁也不想真得拼个你死我活。 付出10个奴隶，已然最低的求存代价。 但问题是，接下来还有三天的航行时间，才能抵达巴哈马群岛。 如何相处还需谈判。 伊恩开始与大副商讨，女人也在安抚黑奴。 同时； 罗伯特也将二人谈判的详情告知众人，唏嘘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他们下船，没了那个怪物，其余黑奴就不敢反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却听林安礼忽然道：“真就被觉光大师说对了。” 众人侧目不解。 林安礼道：“你们看那孩童，多是茫然无措的，并未对女人有多少依附之意！” “女人不过是以孩童为利用的筹码罢了。” “罗伯特，我没记错的话，生育后的女子售价比一般女人高？” 罗伯特连忙点头：“是高，也更容易被出售，可她急于被出售是为什么？” 林安礼道：“她大概不是急于被出售，只是她一直伪装成妇女模样，一旦被揭穿，所要面临的下场不会太好吧？” 罗伯特愕然颔首。 林安礼再道：“于是，就有了前几日那一出闹剧！” “她擅于利用身边的一切，如找一个无主的孩子假装母子，又亲近那个怪物，能为她提供保护。” “大概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那天因为她的求救，会引发一次暴乱！” “有了前一次经验，这一次实施不就轻车驾熟？” 一通分析，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推理的真相无从求证，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可这一条逻辑是能被说通的。 众人看向孩童，的确不似有依附之感，且这次暴动必须有人牵头策划； 唯一有沟通能力的，只有这个女人；也正因她掌握了语言，才能汲取到其他黑奴听不懂的讯息。 例如，从非洲一路走来，了解一些航海商路方面的知识，再选定一艘大船，潜伏上来。 否则仅凭那个只会大喊大叫一身蛮力的怪物，不可能按捺得住，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一直到外海才实施暴动！！ “罗伯特，问问她，她们怎么上的船？既然她已经得逞了，总要让我们知道，我们输在了哪里吧？”林安礼道。 罗伯特对此也很好奇，立即上前喊话。 他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船长伊恩听后，也恨得咬紧牙关，想要搞明白船上的漏洞在哪里，是谁玩忽职守了！ 不曾想，那女人听到询问，竟然耀武扬威起来：“哈哈哈，是啊，那天暴动时，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离开了城镇，可我知道，出去后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的希望在海上！” “我们沿着城墙边，逃往海岸；我们所躲藏的礁石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搜捕！” “又经过我几天夜里的观察，锁定了远处港口最大的船舶……” “昨夜，我们潜伏上船，抓住了船上的两名水手。” “哦，对了，那是一对双生子，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喏——” “其中一个，不就在那！” 女人指向一旁的头颅，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极具嘲讽，令所有人面色怒红，却又敢怒不敢言。 而伊恩看着那头颅，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最后问她一句，我看上她的孩子了，我愿意用五个男人交换，她是否愿意！” 罗伯特错愕看向林安礼：“林先生，这怕是不妥吧？” 林安礼笑道：“你可以先跟伊恩说，这五个人包括那个男孩，我可以用纽约的市场价结算，你先帮我垫付，有问题吗？” “可是……” “按我说的做！” 罗伯特这才低头对伊恩道，伊恩听后觉得莫名其妙，但听说是市场价购买，他没什么异议，反而想看看林安礼打算玩什么花招。 “我们想要留下你的孩子，用他你可以换走五个男人，你愿意吗？” 罗伯特本是试探性的一问； 不曾想，女人脸上陡然露出惊喜，第一时间就给了答复：“好！我同意这笔交易！” “这……”罗伯特懵逼了！！ 他才不管女人与孩子有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不想看到林安礼白花这笔钱！！ 关键是还要他垫付啊。 倒不是说林先生付不起钱，可这笔交易……属实没必要啊！ 可就在他望向林安礼时，林安礼已然绕过了人群，走向了后甲板上。 “林，林先生，你要干什么？” 林安礼并未回答。 只有剑光出鞘！ 烈日下，剑芒刺目，所有人的眼前都花了一下； 就在这刹那间； 他的身影竟已然伫立在女人的面前，锋利长剑亦是穿透了对方的心脏！ 女人错愕的低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唰—— 剑刃拔出； 剧烈的疼痛只让她的话语变作痛苦的呜咽，便沉沉的倒地，生机丧失。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 众人的呆滞，让时间仿佛都陷入了静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 “啊——” 一阵怒吼，撕破了时间静止的屏障； 那怪物陷入了彻底的癫狂，灰色的眼眸竟然泛起了血红色。 他高举手中的两具尸骸，狠狠地向着林安礼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