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分神有术

    孟初阳在度过最初的一阵惊慌后，终于还是稳下神来。不管任何处境，惊慌都没有意义，因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至于结果，最坏的也无外乎就是一死。

    所谓在劫难逃，看开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孟初阳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人力终有穷尽时，死亡就是人生的终点，早死晚死，殊途同归而已。

    即便是道境，据说可活四五百岁，可那又如何？不是还是难逃一死吗？一个人活得再久，如果只是苟且偷生，于人于己又有何益呢？

    他微微叹气。自己这些年一心归隐不问世事，难道不也是苟且偷生吗？做人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才能不负此生呢？

    他陷入了沉思。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身陷绝境，眼看已是脱困无望，反倒让他正视起来了。

    事实上，他是一个习惯于逃避的人。不论是从黄金城离开，还是从神武门隐退，实质上都是一种逃避。

    表面上是清高，不愿沾染世俗的名利纷争，可实际上却是他没有勇气直面人性的挑战。从幼时起，他跟随父亲颠沛流离，经历了太多人性的恶。

    因为厌恶，也因为抗拒，他最不喜与人打交道。除了亲近的几个人，他的心里似乎已经容不下更多的陌生人。

    他宁愿躲清静，也不愿意像一名战士一样，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或许，眉儿的离去，就是因为对他的这种消极态度不满的缘故吧。

    那么，活着的意义何在？如此活着，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道境尊者又如何？与蝼蚁何异？与废材何异？与行尸走rou何异？

    孟初阳感觉到内心正在被烈火炙烤着，而脸上一阵阵发烫。生而为人，如果只是例行公事的白活一世，无所作为的空走一遭，那可真是枉为人了啊！

    只是，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人，要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这辈子才算圆满呢？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等他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这是小锦春遇到了危急的求救信号啊！

    前些年，他在一次静坐修炼时，无意中悟出了一门分神术。此术颇为神异，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其原理。

    一开始，他将心神凝聚成团，然后尝试着从中抽取出一缕，没想到竟成功了。而且他还惊喜地发现，这缕剥离出来的心神，与他的元神是心意相连的。

    而后，他又突发奇想，若是将心神植入到某人体内，是不是就能在其遇上危难之时，让他可以即时感知到呢？

    于是他又再次进行尝试。他将一缕心神植入到宝贝闺女真真身上，结果真的如他所想一般。就在小顽皮一次失足落水而大叫爹爹救我时，被他感知到了。

    并且，让他意外的是，他还能同时感知到闺女当时的精确位置，这才让他能及时赶到，捞起了已经呛水闭气的闺女。

    再后来，他发现这缕心神的感应，竟是不受距离的影响，只要对方向他发出求救信号，无论相隔多远，他都一样能感知得到。

    于是，这就成了他守护家人的法宝，包括他所在乎的亲近之人。迄今为止，被他植入分神术的，除了妻子和俩闺女，也就两名弟子和嵇如意了。

    而刚刚被他感知到的，正是他的二徒弟鹿锦春，同时感知到他居然就在指苍山下！

    弟子有难，作为师父的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可如今自己被困且无计可施，又如何前去施救？

    孟初阳从未像此刻这般煎熬和痛苦，心里一发急，顿时一口老血喷出，忽而竟天旋地转，然后一个跟斗便摔了出去！

    气急攻心的孟初阳跌倒了，却并没有晕倒，反而是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周边景物瞬间已然大变，再不是之前让他绝望的虚无，而是他渴望已久的光明！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景物，便是这随处可见的光明啊。

    ……咦，居然还有蓝天，还有白云，那里还有青山，还有绿草！

    ……咦，这里不就是指苍山脚吗？难道，这是脱困了吗？！

    他还没来不及体味劫后余生的喜悦，耳边传来的厮杀声让他神经紧绷，一个熟悉的声音，更是让他骤然间热血沸腾。

    ——小锦春！

    指苍山下，鹿锦春已经被三个追杀而至的苍狼人，围攻了将近两个时辰，狼牙棒、斩月刀、夺命斧，三种当今罕见的重兵器，对他轮番地疯狂输出。

    三名苍狼高手显然是经验丰富，见鹿锦春牢牢占据了斜坡的地利，形成了易守难攻的局面，于是就采用车轮战术，要将鹿锦春的真气耗尽后再将他除掉。

    此时的鹿锦春早已经战至力竭，却硬是凭着一口气，挥动着手中钢刀，仍然坚持了数个回合。

    他的身上已无处不伤，早就成了血人。两名亲随被斩杀之前，拼死相护为他挡下了两波攻击，也是尽了兄弟之义。

    这三个苍狼人，比之前袭击他的那三个强了太多，长得牛高马大不说，而且还是天生神力，如果不是他以命相搏，好几次都差点命丧当场。

    实在是无力再战，看来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鹿锦春心里涌起了诸多不甘，猛然一鼓作气将敌人逼下斜坡，然后大吼了一声：

    “师父！救我！杀我者，苍狼部落！”

    随即他眼前一黑，砰然倒地后就不省人事了。

    此时苍狼人再次攻上斜坡，见他力竭倒下，也就慢慢收回了兵器，并未在鹿锦春身上补刀。然后纷纷瘫坐在了地上。他们同样也是精疲力尽了。

    其中一人长叹一声道：

    “这个白马人，真是了不起的勇士啊！”

    另外两人默不作声，但看向鹿锦春的眼神里，同样是充满了敬意。他们都是百战之勇，久经沙场，杀伐无数，但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不得不心生敬重。

    “哼！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本尊的徒儿下此死手！”

    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

    三人条件反射般抓起身边的武器，一跃而起，扭身面向来人，满脸戒备，隐然呈品字形站位，并且已摆好了随时厮杀的架势。

    被人摸到了身后都毫无察觉，对于他们三人来说，答案只有一个：此人境界极高，不是他们可比的。

    若不是他们已经耗尽真气，对手纵使境界再高，他们也无所畏惧。死于他们之手的高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真正的生死相搏，从来不是境界高低就能决定的。除了武力，还有勇力，悍不畏死之勇，一往无前之勇，便足以抵消境界上的差距。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无稽之谈。他们看着孟初阳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顿生臣服之心，乖乖地跪下求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