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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鬼

    乾隆年间,广东揭阳有一个商人名叫张炎。

    这个人一向精明强干,能够吃苦耐劳,平日以贩卖些杂货为生,走南闯北搏些蝇头小利,因常年在外漂泊,所以已经年近三十了还是孑然一身。

    这一年的春末,他去江西探访一个表亲,临走前顺便带了一些地产到江西去贩卖。

    这一路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很是辛苦,但对他来说也早就习以为常。

    这天黄昏时分,他走到南安府(今江西赣州)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忽然远远看见前方官道旁站着几个提包挑担的路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炎也不明所以,只想趁着天还未黑再赶一段路,正当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忽见其中一个路人转过头来问他道:“不知这位客官要到哪里去?”

    张炎听得有人发问不由心中一惊,想到这地方人生地疏,陌生人突然发问,只怕不怀好意,于是假装没有听见,依然低头疾行。

    没想到这陌生人上前一步便将张炎衣襟抓住,口中连道:“客官请留步。”

    张炎见状大惊失色,以为是遇见了拦路打劫的强盗,当即脸色煞白,口中正待大声呼救,却见那几人一起围了过来,对张炎道:“客官不要惊怕,我等几个都是过往旅客。前方路途凶险,单身客人恐难过去,我们拦住你正是为此啊。”

    张炎听罢此言知道他们不是强盗,心中这才稍感安定,随即又大为奇怪,不知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听说前方路途危险,也不明真假,于是姑且先站住听听几人怎么说。

    最先一人又对他说道:“我等均是行旅,因经商常过此地。此去前方不足一里,路旁有一古墓年代久远,不知所葬何人。古墓中有一个女鬼,常着红衣红裙,形容可怖。若是一两个旅客途经此地,女鬼便会出现,常将行人吓的落荒而逃,若是行人众多,女鬼便不敢出来,想来恐是惧怕阳气强盛的缘故。这种情况已经好几年了,所以我们每次经过这个地方都要聚集到五人以上方才敢过去,你此刻若是要是想过去,不妨和我们一路,这样才能安全通过阿。”

    张炎听他说完,虽心中有些不太相信,但是看几人神色都不似做诈,一时也不知此事真假。

    不过他原是一个谨慎之人,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还是点头同意了。

    几个路人见他点头应允下来,均大为高兴,于是众人背上行李包袱一起沿官道向前走去。

    走了不到里许便见路边有一个土丘,坡上林木遮天蔽日,甚是茂密。

    一人手指坡后对他道:“古墓即在此处,此时天色已暗,我们需趁着人多气盛,加快脚步一鼓作气的冲过去。”

    张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坡后果然隐约有一个古墓,墓前石碑早已不在,墓上青砖已然坍塌下去成了一个黑洞,也不知是哪个年月的,似乎还能感觉到洞中吹出一股寒风来,身上不由打了几个哆嗦。

    张炎只匆匆看了两眼,便见同伴已加快脚步冲到前面去了,其中一人兀自回身不停催促他加速前行。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兼之周围林深叶密,甚是阴森,张炎脚下不由加快,紧赶两步追上众人,一直又走了一里多,眼见并无女鬼出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地方歇息片刻。

    张炎对他们道:“我见刚才那古墓普普通通,并无可怕之处,怎的你们如此害怕。”

    一人道:“你是没见过女鬼,这鬼物已经害了不少途经的客商了,不信你问问本地人便知。”

    张炎一听只微微摇头,心想或许这些人是道听途说牵强附会也未可知,但想他们也是一片好意,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好在走不多远便见路边有一个小客栈,当下便与众人一起进店住下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告别几人独自上路,几天之后便到了南昌附近,先到集市卖掉所携货物,获利数千文,然后再去亲戚家小住了几日,便又辞别主人踏上归程。

    临走之前张炎又买了些当地的货物,和银钱一起装在担子里挑在肩上。

    走了数天,他又途经此地,因为这次出门异常顺利,而且获利甚多,他心中很是高兴,一路归心似箭,竟然把女鬼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一直远远的看到那个小土丘才想起这回事。

    此时转头向四周一看,只见太阳刚刚落山,天边尚有一丝余光,而官道上前后空寂,人影全无。

    见此情形他当时心中便有点忐忑起来,可先前他对此事本就不甚相信,这时又不愿走回头路,只好鼓起勇气孤身一人向前急速走去。

    走不多时便到了土坡前,他心知古墓就在坡后,于是连头也不敢抬起,脚下行走如飞一般,只盼平安过去就好。

    可是怕什么却偏偏来什么,还没走得两步,忽听墓中传来几声长啸,声音尖细凄厉,如同布匹撕裂一般,在夜空中听来格外阴森恐怖。

    张炎听得此声不由吓了一跳,背上登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待他壮起胆子抬头一看,只见从墓中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鬼物来,一身红衣红裙,面色煞白惨无人色,一条猩红的舌头伸出嘴外好几寸,如同先前那几个客商所说的一模一样,张开双臂便向他直扑过来。

    张炎一见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心中只道:“悔当初不听人言,今日我命恐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女鬼就要扑到眼前,张炎不及细想,挑上担子拔腿便跑,而女鬼在身后口中呜呜直叫紧追不舍。

    方才跑的数十步,张炎已累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觉得肩头扁担重如千斤一般。他正待将所挑之物扔在地下逃命,忽转念一想,想我奔波千里,历尽艰辛方才赚到这点蝇头小利,此时一旦扔掉,岂不是白忙一场?

    一时心中不忍舍弃,只好咬牙坚持,奔跑的速度却也慢了下来。

    张炎耳听身后呜咽作啼,心知女鬼在后面逐渐迫近,一时心中大惧,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但是始终却不愿抛弃肩上的担子。

    好在女鬼一直在身后追叫,也没扑将上来,张炎此时已然有些筋疲力尽,脚下也开始踉跄起来,心想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它追上所害。

    正在此危急时刻,他忽然想到鬼物只不过是要祟我身而已,岂能要我钱财?

    不如我与它拼一拼,宁为鬼死,不甘财亡,就算死了,大不了也和它一样。

    想到此处他身形急停,扔下担子便转过身来,眼看女鬼就在眼前,当下大喊一声:“管你什么鬼物,先吃我一拳再说。”

    说完挥起右臂向女鬼奋力一拳打去。

    这女鬼追他正急,忽见他转身一拳打来,这一下出其不意,还没反应过来面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只听一声惊叫女鬼便倒在了地下。

    张炎感觉着手之处并不虚无,这打在女鬼身上和人身上也没什么区别,眼见它被自己一拳击倒,精神不由大为振奋,没想到鬼也这么不经打啊,当下愈战愈勇,对着地下的女鬼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还没打得几下,忽听女鬼高声叫道:“不要再打了,请您饶了我吧。”

    张炎一听这声音清细娇脆,好像和人的声音并没什么两样,再看地下还落着一张红纸条,女鬼仍然是那个样子,只是舌头已经不见了。

    见此情形他心中不由惊讶万分,于是收了拳脚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快快召来,否则让你再尝我拳头的厉害。”

    地上女鬼喘息半天方坐起身子哭泣道:“妾小名甜甜,此身是人,不是鬼物。所居离这不远,就住在土坡附近。只因父亲早逝又无兄弟,为养家中五十岁老母,不得已才在这做此个勾当,吓唬单身旅客趁他们逃跑的时候捡拾所遗弃的钱物,至今已经三年多了。

    妾曾经在神前祈祷过:“若是有能识破我的人,我便嫁给他。今天被您识破,这也是天命啊。”

    张炎闻听此言,心中惊疑交加,一时还不敢相信。

    女子起身整理好衣服在前带路,让他挑着担子和自己一起回去。

    张炎随着她半信半疑的走了一路,不足二里便来到了一间破旧的茅屋前,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迎了上来,只见她走路一瘸一拐,显是腿脚残疾,一见张炎颇感意外,满面的惊愕之色。

    女子见状急步上前,附耳对她小声说了片刻,老妇人听后并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道:“这三年你所获钱物本已不少,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再去装鬼你就是不听,今天终于被人所破。不过这年轻人的胆子也真不小啊。”

    随即转头又对张炎道:“老妇孤孀已久,膝下无儿,唯靠此女才能养活,我们没有别的生计,三年前那古墓坍塌了一个洞,她便躲在里面装神弄鬼吓唬路人,至今被你识破,这难道不是缘分吗?你要是愿意,今晚便和她成亲吧。”

    张炎本是光棍一个,一听还有如此好事,不由心中大喜,当下忙不迭的点头。

    母女二人也很高兴,随即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当晚他们拜过老母,便结为琴瑟之好。

    好在这几年女子所获银钱不少,两人成亲后以此为本开了家杂货铺,张炎也不再出门四处奔波,数年后逐渐家致小康,夫妻两是同德同心夫唱妇随,日子过得恩爱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