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杀人比赛
陷入全面被动的楚军，一时间首尾不能相顾，只能像一团棉被一般，被蛮军两边用力，向中间压缩，压缩，再压缩，阵形早已经荡然无存，直到被压得扁平，成为一条直线，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不仅要应付正面的敌人，就连身后也随时会砍过一柄刀来将自己拦腰截断。 不断有楚兵满身鲜血地在自己身边倒下，叶楚青心中又惊又恨，但此时早已无能为力了，再看李源一也和自己没什么区别，在这样的高压之下，纵使是这两人的武艺，自保都尚且应接不暇，还谈何为战友分担压力？ 叶楚青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中的斩马刀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他记不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蛮兵，十个？或者是二十个？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冷静与清醒一些，但眼前却始终是源源不断的蛮子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喊叫着，朝他劈砍着，左躲右闪之间，他只觉得天地都是混沌的。 这下可当真是糟了，叶楚青心中惨然，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冷江城破的那一天一般，面对的只有无休无止的战斗，伴随着自己的只有无休无止的绝望。 谁来带我们突围啊！叶楚青无声地呐喊。 谁来带我们突围啊！几乎所有的楚兵都在心中绝望地呐喊。 “众将士！”全军慌乱之际，这声大喊传入叶楚青的耳朵里，简直如天籁一般，抬头一看，不是罗炳权还能是谁。 经过了最初的慌张之后，罗炳权终归展现出骁将本色，眼下这样的局面，已然是坏到不能再坏，大不了在这里死战到底力尽身亡，但至少也得多拉几个蛮子当垫背的！罗炳权这般想到，索性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定了决心与蛮军拼一个鱼死网破。 “众将士听令！”罗炳权继续喊道，“不用去管背后的蛮子，跟我往前杀！杀出一条血路！冲破敌阵就有生路！” 的确，叶楚青心想，如果此时此刻还想要分兵去顾自己的首尾，那才是正中蛮军的下怀，战事越拖沓，对陷于被动的楚军就越不利。而罗炳权的决定在此刻无异于是宣判了目前在阵尾的楚兵死刑，足足有近两百人正被从滩涂泥沼里跳出来的蛮子紧紧咬住不能脱身，而一旦大部队放弃他们，那这些蛮子定会毫无顾忌地利用人数与心理优势大杀特杀，楚兵们就再无生还可能。 然而，这样的决定却是壮士断腕一般的决定，在抛弃了这些战友后，剩下的楚兵再次恢复了机动力，罗炳权若能带着剩下的千余人马，利用有限的时间迅速突破正前方蛮军的压迫，那么还有可能冲进驰道。而一旦通过那个要命的拐角进入驰道，两边的树林就能有效地阻挡一部分蛮兵，这时再留出断后部队，那就和最初的脱身计划并无二致了。 中楚以武开国，军人的地位极高，在军中，也对同袍之情看得各位重要，任何在战场上抛弃战友的行为，即使是事出无奈，但时候也必定遭人不齿。罗炳权先前匆匆回军，就是想要救下在阵尾抵挡蛮子的三百步刀手，甚至还为此折了一个自己的亲信副将；而眼下，罗炳权的命令无疑是告诉所有人，他要做出取舍了。 如此一来，恐怕即使这支军队最终能有人逃出生天，那罗炳权曾经所立下的彪炳功勋，恐怕也要被这一次“抛弃战友”的黑锅给紧紧地扣住了。 对于中楚的将领，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等于放弃了一名武人的所有尊严。李源一与叶楚青深知，自负如罗炳权这样的人，此刻定是心如刀割一般，不由得暗地里更加佩服。 而那些被放弃的楚兵，在听到自己命运的裁决之后，却只是懵了半晌，紧接着却又齐齐发出一阵悲鸣，大喊着与蛮子厮杀在了一起，仿佛对自己的生死突然间就变得毫不在意了一般。 叶楚青心中凄然，这些人分明是心知自己再无生路，索性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想要为其他战友的脱身争取足够的时间。这是怎样一支令人生畏而又令人敬佩的铁军啊！ 其余楚兵，此刻不仅有了明确的目标，更加有了壮士断腕之后悲愤的力量，开始紧随罗炳权所率的那百余亲兵，奋力向最开始出现的那批蛮军杀去。而蛮子却也知道楚兵现在是困兽犹斗，想要拼尽最后的力气，冲破自己的合围，也是嗷嗷大喊，恨不得一个个全都跳到楚兵身上去，用尽浑身解数让楚军不能脱身。 李源一与叶楚青此时几乎已是精疲力尽，此前被两人护向后方的三个弟兄，因为战阵首尾变换的缘故，也早就不见踪影，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但此刻哪能还想更多，两人也只能闷着头，紧随着罗炳权往前方跟众人一起掩杀过去。 叶楚青只见罗炳权一人一骑率先冲在最前面，满面通红、须发怒张，像一头狂暴的饿狼一般撞进了蛮军阵中，手中的宣花大斧被接连抡出好几圈，旋风一样收割着蛮子的头颅。而紧随着罗炳权的楚军，约还有一千余众，在头狼的率领下，如狼群一般奔流冲撞，狂咬猛撕，只恨不得刀剑作牙、斧钺为爪，在蛮军阵中杀他个天翻天覆，冲出个血色生天。 而面对这样凶猛的冲击，蛮子在付出百十余条性命之后，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开始由最先的突击阵形逐渐收拢转为防御，求的就是通过队列的巩固与纵深的拉长，延缓楚军推进的速度。一时间，在阵前楚军与蛮军再一次地完成了攻防转换，罗炳权在心中却是又惊又怕，蛮子这样的反应速度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可以说想借机杀蛮军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已经基本宣告失败。 这已经变成了一场比赛，一场杀人的比赛。要么就是殿后的楚军率先崩溃，蛮子彻底完成两面合围全歼楚军；要么就是罗炳权能领着众人直直闯出一条血路，带领这一支残军暂时退去。但是，这个道理既然叶楚青能看明白，那么其他人也能看明白，包括蛮子——要想在这场比赛中获胜，那么留给双方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