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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相府震惊

    汉旌蜀中乱第四十章相府震惊宫府吏所在的北宫距离相府仅仅是隔着一条长街,樊建快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相府大门口,问守门的斗食小吏道:“秦宓、蒋琬何在?”

    斗食小吏连忙回道:“秦宓在院内与郭舍人对弈,蒋曹掾和李曹掾一众官员在议事厅,商议丞相刚驿送回来的汉中布防策略一事。”

    樊建吩咐道:“郭攸之也来了,如此正好,我直接去议事厅,你去将秦宓和郭攸之叫来议事厅。”

    斗食小吏应下:“喏。”

    踏进相府大门,樊建直接奔赴议事厅而去。相府分为前宅和后宅。后宅是私宅,里面居住着诸葛丞相的家眷。而前宅留置相府属吏,用以处理各项政事。

    诸葛丞相在外的时候,按制来说,相府诸项工作应交由相府长史主持,只是如今天子并未授予诸葛丞相开府建衙的权力,只是给了便宜行事的开府权柄,所以有实无名的相府便空置了长史一位,而由东、西两曹掾主持大局。

    东曹掾蒋琬,西曹掾李邵都是诸葛丞相极为信重的能吏。

    走到了熟悉的议事厅,樊建就听见了里面蒋琬在说汉中一事。

    汉中郡乃是益州的北境门户,与成都平原乃是唇齿相依的要地,昔日大汉天子与那曹魏便在此展开了汉中大战,结局自然是大汉胜利,只不过那曹贼不讲武德,输了汉中之战后,竟将汉中郡的百姓迁往了关中,导致汉中郡方圆数百里却没几户人烟。

    诸葛丞相此番巡视汉中,就打算再迁移一批蜀中流民充实汉中,所以具体的策划安排就由相府诸位属吏提出议案了。

    蒋琬见樊建入门,有些奇怪地问道:“今日不是宫府吏考核吗,怎么长元不在北宫待着?”

    樊建抬起头扬了扬论卷道:“公琰稍候片刻,待秦子敕与郭攸之到来,再细说此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蒋琬笑了笑,知道樊建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于是坐下笑道:“罢了罢了,就等子敕和郭攸之来,我等正好趁着空闲好好思索丞相的汉中之策如何布排。”

    不多时,就见到秦宓与郭攸之联袂而来,秦宓还说道:“好你个樊长元啊,好好一局棋下到酣处,你却来搅局,若是不给个交代,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见到秦宓到来,樊建也笑着摸了摸胡子说道:“放心吧,今日叫子敕你过来,必定是不让你后悔的!”

    说着,樊建就将手中的论卷递到了秦宓的面前,道:“子敕你看看。”

    秦宓见樊建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接过论卷一看,顿时神色就变得精彩了起来,不过六七百字,秦宓却爱不释手,把观了半炷香的时间还沉浸在其中。

    樊建伸出手牵了牵他的衣袖提醒道:“子敕,旁边还有人要看呢!”

    秦宓回过神来,抬起头指着论卷语气激动地问道:“这篇文章……究竟是谁人所作的?”

    众人见他神态激动,皆是好奇究竟是看到了何等精妙文章,才会让精通文辞的秦宓激动如斯?

    樊建笑而不语,打算从秦宓手中拿来这篇论卷交给众人阅览,然后再揭开谜底。

    秦宓收回手,将论卷拿在手中,就像是维护自己的妻儿一般,厉声道:“长元啊,仔细这一篇文章,这议事厅内不下十数人,一一观阅那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我来高声朗诵,用的还是我颇有研究的关中雅音,方才事能配得上这篇文章!”

    众人见秦宓如此小心翼翼,也是笑着附和了这则提议,樊建无奈,只好摊开手表示赞同秦宓的话。

    只见秦宓端起一旁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又咳嗽几声校准自己的音色,沉默片刻酝酿了自己的情绪,最后才声情并茂地朗诵道: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一通言罢,秦宓的情绪早已经是沉浸其中,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流下来,捧着这篇文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叹着其中的无限哀伤之意。

    一众相府属吏听完,神情各异,大多是陶醉其中深意,蒋琬听见秦宓的声音戛然而止,方才回过神来,他总算是知道为何秦宓会对这篇文章爱不释手了,用词造句无一不是登峰造极。

    蒋琬思索片刻,便中肯地给出了评价:“这篇文章骈散结合,行文错落有致,文章语言精练,工整而不堆砌,富丽而不浮华,气势雄健,风格豪放。是一篇可遇而不可得的上上之作。”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李邵也点了点头应道:“公琰的评价甚是公道。”

    秦宓一语读罢,心中激昂之情难以平复,很快就看着樊建哀求道:“长元,你就告诉我这篇文章究竟是哪位大家所作?”

    “大家?”樊建闻言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可不是什么大家。”

    蒋琬心思活络,见樊建有意卖关子,故而猜测道:“你今日明明是去布置宫府吏考核一事,难道这篇文章是哪位宫府吏作出的?”

    蒋琬这番一提醒,秦宓顿时反应过来了:“正是正是,今日宫府吏考核的是论,我拟出的题目就是论秦政之弊,这篇文章实在过于惊世骇俗,我差点忘记了这桩事。”

    樊建点了点头,对着蒋琬笑着说道:“说起来,公琰你还知道此人。”

    蒋琬沉吟片刻,想想自己所知道的宫府吏中,究竟有谁能够作出这篇文章,不过很难确定,蒋琬虽是宫府吏出身,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公务繁忙,自然不会分心去留意区区二百石小吏的事情。

    想了想,蒋琬猜测出了一个极有可能的名字:“霍绍先?”

    樊建摇了摇头:“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蒋琬也犯起了迷糊,霍弋的名气他是在丞相处听到的,是一位非常杰出的青年才俊,若不是他,蒋琬很难想出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够作出来这等文章。

    突然,蒋琬脑海中灵光一闪,瞧着樊建似笑非笑的脸庞,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了答案:“莫不是那卫弘?”

    这一次,樊建肯定地点头应道:“不错,正是他!”

    一旁的秦宓也喃喃自语道:“卫弘?好熟悉的名字,貌似在何处听说过……”

    见到众人皆是一脸疑惑的表情,蒋琬也对众人解释道:“隐士赵婴便是因这卫弘之故,答应丞相留在大汉效忠,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卫弘能够在数科上超越赵婴这等天师国士,还能做出比拟贾长沙的文章,实乃难以置信!”

    这般一说,众人皆是懂得了卫弘的可怕之处,赵婴乃是天文大家,大汉想要与曹魏争夺天下国祚之属,必定少不得赵婴这样的人物倚为援臂。

    可赵婴素来瞧不上偏居益州一隅的大汉,即便是诸葛丞相亲自致辞挽留,都未见得赵婴答应留下来。

    不想旬月前,众人听闻赵婴答应留在成都,还改名赵爽,答应做汉臣。只不过此事辛密,相府众人虽然知晓此事,却并未深谈过。今日才知,原来赵爽是因为数科上技不如人才答应留在大汉为官的。

    这般想来,众人皆是感到诧异,若是卫弘如是所闻,就是这样的数科大家、文章大家,又怎么会屈身于区区年俸二百石的宫府吏呢?

    要知道,蒋琬名为宫府吏出身,实则只不过是诸葛丞相千金买马骨抛出的噱头,蒋琬以及后面数代宫府吏准确来说都是诸葛丞相的门吏,挑选极为优秀的才俊带在丞相身边培养,留作日后重用的。

    可今时今日的宫府吏是做什么的?

    那不过是诸葛丞相为了应对朝廷中低层官吏不足,同时也考虑到蜀中世家子弟渴望的进阶之路,而不得不采用的权宜之计罢了。

    可就是这般视之如草芥的宫府吏中,却出现了一位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人物,当真是稀奇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