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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 金山摆在前而眼不眨

    汉旌蜀中乱第两百二十六章金山摆在前而眼不眨“文仪公的意思是说,要吾同意这南疆都护府一事?”

    王连当日下午还在自家的庭院里,听着卫弘侃侃而谈,第二日就赶来相府,面见诸葛丞相,陈述赞同朝廷设置南疆都护府一事。

    卫弘前几日才被诸葛亮打发到了王连府中说事。

    听说前日才看在太史令赵爽的情面上,勉强进入王府当中,王连一直还托病不见。

    怎么今日就让王连跑来自己的面前,大赞特赞卫弘提议的南疆都护府一事。

    只见王连甚是赞许地说道:“丞相,即便是老夫也不得不承认,卫弘此子对于南疆一事的谋划实在是太超前了,足以使得朝廷不费吹灰之力而取用南疆人力物力,远比如今对待南疆诸蛮邦的羁糜之策要好得多。”

    诸葛亮闻言,沉吟片刻,才对王连问道:“若是设置南疆都护府,便等同于另辟一州,如今大汉风雨飘摇,虽朝堂诸公身怀报效汉室的赤子之心,但若是逆魏散发谣言,益州民心可会猜忌边军拥兵自重以图割据一方?”

    诸葛亮看的比较长远,实际上自卫弘提出南疆都护府这桩事,诸葛亮就认真思考过。

    此事对如今的大汉朝廷而言,利弊各半。

    最大的隐患之处,就是老生常谈的边郡割据,以及由此引发出民心动荡,都令走一步算十步的诸葛亮心存顾忌。

    王连听见诸葛亮说出这话,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着问道:“丞相可是在担心南疆都护府日后会生出庄蹻、赵陀和士燮这类狼子野心之辈作乱?”

    庄蹻自不必多说,今日单说赵陀和士燮。

    秦末动乱之时,秦军主将赵佗立即向南岭各关口的军队传达了据险防守的指令,并借机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们,换上自己的亲信,后来赵陀一度割据岭南称帝。

    士燮乃是当世的赵陀,身为汉家册封的交州主官,却一度从服于曹cao、孙权之辈,对真正的大汉皇室暗下手段。

    大汉朝廷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南中诸郡叛乱以及南疆蛮王孟获进攻,都有交州士氏的影子作祟。

    当然,王连将这些人列举出来,并不需要诸葛亮的承认。

    作为眼下大汉的至高当权者,诸葛亮须表现出对一切人或物的不悲不喜,尽量维持自己的冷静,去引导大汉朝着正确的方向行进。

    只听王连说道:“看来丞相真的应该听听那卫氏小儿的谋划了,此子倡议的南疆都护府看来是思虑日久,对于一些隐晦之处,也对老夫直接地提了出来。”

    王连退后几步,对着诸葛亮揖拜道:“若丞相准设南疆都护府,老夫建议以庲降都督李恢为大都护,宁远将军卫弘为少都护,而老夫则辞去相府长史与司盐校尉府的职务,亲往南疆都护府担任长史!”

    王连已经年过古稀,被先帝赐予鸠杖上朝。

    如今担任大汉朝堂权力中枢的相府长史,却甘愿前往偏僻荒蛮的南中担任南疆都护府的长史,其中取舍,让一向冷面的诸葛亮都有所动容。

    能够抛出个人陈见,全心于国事当中,王连……真乃国士也!

    但诸葛亮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亲自将王连扶回了席位当中:“文仪公如此称赞卫弘的南疆提议,更愿意以身作则亲往南中行事,想来对卫弘的提议了然于心,不妨对吾好好说说。”

    王连疑惑:“丞相为何不招来那卫氏小……卫弘,当面询问此事?”

    诸葛亮对此却有着自己的考虑:“此子尚须磨砺,南疆都护府一事太过重大,非是卫弘这等小辈能扛起的。”

    王连循着诸葛亮的话头继续问下去:“那丞相属意何人主持南疆都护府一事?”

    诸葛亮露出了一阵风轻云澹的笑容:“文仪公都愿意身赴南中,那亮又何必顾惜自身这八尺之躯呢?”

    王连睁大了眼睛看着诸葛亮:“什么!丞相是打算亲赴南中?”

    ……

    ……

    “南疆都护府一事太过重大,于朝廷而言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商议拍板的事情,还须从长计议……”

    自相府归来,王连派人将卫弘叫来了司盐校尉府,将自己在相府之内商议的结果告知了他。

    显然,卫弘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好在王连早有所料,给出了卫弘一些可以满足的条件:“不过老夫已经和丞相商议过了,考虑到南中诸郡如今面临南蛮之祸,可以在三处给予便宜行事,一曰募兵,二曰筹粮,三曰战和。”

    王连低下眼皮,从桌桉上端起一盏茶水,吹了吹,继续说道:“实际上,只要南中诸郡能尽早输送人力物力到蜀中来,朝廷也不会过度追问南中诸郡的具体事宜。只不过南中诸郡一应事宜,以庲降都督李恢将军的决断为主。”

    看着王连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听完这番话的卫弘心中早已经是乐开了花。

    相府能够如此放权,实际上等同下放了南疆都护府的实权,只不过是名义上并不承认了。

    卫弘继续追问着细节:“那选吏、移民、商贸、筑邑、编户、赋税这类细枝末节呢?”

    王连抬起眼皮看着卫弘,果然如诸葛丞相所言,卫弘确实是一个想做实事敢做实事的人,却不懂得庙堂之间的避讳。

    这些可不是细枝末节,一旦朝廷将这些权柄下放给南中地方,等同于承认南中诸郡裂土自治。

    王连虽然洞悉卫弘对南疆一事的全局谋划,却也不能坐视大汉江山生出一个日后不可遏制的隐患。

    “老夫早就说了,南中如今乃是庲降都督部和征南先锋军两支军马节制的地方,只要能完成朝廷下达的募兵和筹粮两大要求,一切便宜行事。”

    诸葛亮与王连的谋划是,先给予如今的南中诸郡便宜行事的实权,试看成效,若真如卫弘所言,南疆都护府能源源不断地为大汉日后的北定中原供应人力物力,再设置名义上的南疆都护府也不迟。

    再者,若是彼时南中诸郡有割据地方、尾大不掉的苗头,再一一收回这些下放的权柄,裁撤南中的军阀势力也为时未晚。

    退一万步讲,若是能换来南中诸郡对大汉军事行动的全力支持,只要能够收复汉家旧日十三州全境,哪怕仅仅只是雍凉二地,朝廷也愿意舍弃对南疆地区的直辖统治。

    但是如今乾坤未定,汉室衰弱,别说是偌大的南中诸郡了,就是府库中的一锱一铢,王连都要为朝廷算计。

    当然,为了安抚住卫弘,王连放下了茶盏说道:“老夫已经交纳了大半司盐校尉府的差事,日后除了当好相府的家以外,就是照料着南中一事。丞相也答应了,会抽调人手独成一部,全局对接南中军政,老夫尚有余力,已经请求丞相接管此部。”

    一听这话,卫弘大概是明白了朝廷方面的顾虑,是不想让南中诸郡成为一头没有缰绳牵制的野马。

    既然王连这老头成为了朝廷对接南中的话事人,卫弘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首先我需要移民,一年以内最少需要三千蜀中工匠进入南中,铁匠、木匠……只要有一技之长的,南中都要。”

    得益于大汉治下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哪怕是偏僻的乡邑里闾,都生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生产体系。

    但三千蜀中工匠,这对如今的蜀中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正当王连摇头准备再和卫弘还价时,不想却被卫弘抢了先:“我已经在冶金治所找好了大半匠人,只需要朝廷在这方面的放人程序一切从简即可。”

    王连一愣,一想到卫弘之前就在冶金治所发家,便了然大悟。

    如今随着大汉重新与东吴交好,互派使者往来,续签盟约,东吴也放回来了不少五兵卒,听说孟光的太府就要去了一批,从中得益不少。

    如今冶金治所司金中郎将乃是国之大匠蒲元,由张裔一手推荐上来的,从其中帮卫弘要些人手,自然不是太难。

    偏偏卫弘提出了这件不算麻烦的事情,让王连皱起眉头,忽然反应了过来,顿时瞪了卫弘这小子一眼。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敢情这小子还怀疑自己会下绊子呢!

    心中虽然不满,但王连还是强忍着不快点点头,算是答应卫弘这桩事。

    不明白王连为何忽然之间变得沉闷的卫弘,只好从手中拿出一方木盒,递到了王连的面前:“文仪公,此乃小子的一番孝敬,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王连瞥了一眼卫弘手中的木盒子,十分精致小巧,很容易就让人猜测里面盛放着某些价值连城的财物。

    听说大汉的军队在南中诸郡的平叛战争中获益不菲,以朱褒为首的牂柯豪强、益州郡的雍氏家族,无数家财都被汉军所得。

    即便王连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也曾听闻宁远将军卫弘亲自押送一车接着一车的金银财宝送进了太府,无比奢靡,成为如今成都城内街头巷尾的最大谈资。

    但是王连却没有想到,卫弘竟然拿着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收买自己。

    大汉财政都掌握在王连的手中,什么珍奇重宝他没见过,若是不能修得一颗不沾不染的平常心,王连还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吗?

    王连的目光仅仅是在卫弘手中的木盒上就扫过一眼,便对着卫弘冷言道:“老夫还真是高看了你一眼,没有想到你这竖子也耍弄这等贿赂朝中重臣的心计,无耻之尤!”

    卫弘不怒反笑:“文仪当真不收这盒礼物吗?小子可以肯定,文仪公只要打开了这盒子,一定是欢喜收下里面的东西。”

    闻言,王连扫了卫弘和那盒子一眼,不屑地反问道:“是南海的大贝珍珠?还是交州的玳冒珍奇?老夫也不放直接告诉你,就是你拿来一座金山的地契,老夫眼皮子也不会多眨一下。”

    “哦,那真是可惜了,看来司盐校尉府无福消受这份厚礼了……”

    说着,卫弘也不打算多言,径直打开了这方木盒,然后放到了王连面前的桌桉上,然后对王连行礼揖拜道:“文仪公,小子这就告辞了……”

    王连低下头,看着卫弘打开的木盒子,里面盛放着并不是先前想象中的珍奇重宝,而是家家户户都十分常见的玩意儿。

    王连更是浸yin此中门道,但稀奇就稀奇在,哪怕是王连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你给老夫站住……回来!”

    卫弘的脚步不紧不慢,还没走出司盐校尉府的正堂门槛,就被王连叫了回来。

    王连指着桌子上的木盒,对卫弘问道:“这是何物?”

    “细盐,乃是在寻常粗盐的基础上,运用秘制技法提炼出来的,白如雪,细如粉,还没有苦味,乃是我家中常备之物……”

    王连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木盒内的细盐,伸出手指沾了沾,然后送入口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连和这炼盐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对盐味无比了解,咸和苦本就是盐的特征。

    但卫弘拿出的这细盐就能做到只咸不苦,在王连的认知里,这就好比点燃火把后,这火能放光却不烫。

    怎么能把盐提炼出这种味道呢?

    王连百思不得其解!

    天下各地产盐,风味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皆认为河东盐最好,被奉为皇家贡物,权贵专属。

    昔日刘焉入蜀,便专门开辟一条盐道,专门从河东盐池运盐入蜀。

    彼时王连任职梓潼,有幸见过河东盐,也曾亲口尝过,确实要比蜀中的产盐味道更好。

    但与今日见到的这白细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细盐提炼之法,本是在当日出兵南中的大朝议前就打算交给司盐校尉府的,以换来文仪公等人赞同出兵,只不过……”

    卫弘言犹未尽,王连也心照不宣,当日的大朝议上王连一系的司盐校尉府,可是卯足了劲反对朝廷出兵南中。

    想到这点,王连就觉得卫弘剔除的细盐苦味全部在他的心头泛起,白白让孟光和太府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看来文仪公看不上这细盐提炼之法,那小子多虑了,这就告辞!”

    “等等,你看着老夫。”

    卫弘按照王连的吩咐,抬头看着他的脸,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不知文仪公要小子看什么?”

    王连闻言,憋足了劲勐然眨了几次眼睛:“你看,老夫多眨了很多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