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涅槃（下）
梦雪凝支撑不住，终于以单膝跪地支撑，却依旧强硬地想抬起头，仿佛有千斤重担在压迫自己，但她倔强地，眼里满是压抑的疯狂，她每动弹一下，都伴随着全身几处肌rou被撕裂。 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救下他。 凤首高昂，浴血为皇。 她死死地盯着灰暗的天空，即使浑身都在这不可抗拒的神威下颤栗着，眼神却愈发锐利，只紧紧抿着薄唇，握枪的玉手亦是青筋暴起，血液横流，一道身影显得分外单薄而倔强。 这威压只持续了片刻渐渐消失，她却像是经历了一个短暂的永恒，那个沙哑的声音最终响起，似是喃喃：“呵……这么像她啊……” 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悲戚与感伤，在留下长达十多秒的沉重余音后才渐渐消失，周围的气氛也逐渐变为正常。 梦雪凝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仿佛只是面对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当这份威压退去后，她整个人摇晃了几下，脚步踉跄，只能靠着插在地上的长枪才能勉强站立。而她看向龙夜时，寒冰般的面庞上才多出几分柔和。 呵……前途吗？一个众叛亲离、被众族视为异类的人，又谈何前途，天赋再好，也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 她叹息一声，轻轻捉起肩上几缕蓝色发丝，看了一眼，旋即抛到脑后。 按理说，世界上应该只有五色凤凰，分别对应火、木、岩、水、雷五种属性。 在她的家族，成员也由此分为五种发色，分别对应觉醒五类凤凰元印，但她，却是冰属性的浅蓝发色，是本不应存在的第六种属性。 这，就是她被族人视作异类的原因。 她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庞大的冰鸟再次傲然浮现，当她把手覆在龙夜额头上时，之前的白光没有出现，而是变成了血色光华，猩红血色间掺杂着丝丝寒意，却又透露着一种蓬勃的生机。当这抹血色盈满她掌心，便像是破土的幼芽般延伸出一缕，缓慢而坚定地向龙夜的眉心探去。 而与此同时，梦雪凝身后那冰鸟虚影的长啸戛然而止，突然一振翅，瞬间撞入梦雪凝体内，在这短短的距离间骤然缩小了几十倍，变得只有巴掌大，它又在下一刻破体而出，沿着桥梁般的血色光华冲入龙夜的眉心。 那是他的精神之海的位置，也是植入洛天神血之处。 冰鸟虚影冲进精神之海的下一刻，那缕连接二人的血色光华骤然膨胀，化作一团柔和的红光，将他们共同笼罩其中，然而梦雪凝的面庞上，代表着健康的红润之色快速褪去，转而愈发苍白，而龙夜原本已经若有若无的呼吸则是渐渐平稳起来，一抹血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这血色光华的本质乃是梦雪凝的精血，如此大量的精血传输，恐怕只有她这一族才敢凭借血脉天赋技能而为之，而且还有极多限制，但是单论治疗效果，却应当是神之下的第一者，世间没有任何一种灵丹妙药、亦或是天材地宝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但愿意牺牲自己的前途去救别人的，又有几人呢？即使在凤族的整个家族历史上，也不过寥寥数例而已。 眼下，技能“涅槃”已经将龙夜的身体修复完全，并且将其体内刚刚转化完成的死亡之力彻底稳固下来，但这个技能还没有结束。 梦雪凝紧紧盯着龙夜，神情专注，手势一变，轻启红唇，像呼气般轻语： “转移。” 只见那渐渐稀薄的血色光华开始淡去，梦雪凝微微晃了晃，突兀地有些头晕，她轻喘了几口气，旋即集中起全部注意力，手势再变，又吐出二字: “释放。” 话音未落，龙夜的体表竟刹那间覆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冰甲，晶莹剔透，有着清晰可见的纹理。梦雪凝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念出最后一个词： “重生。” 一声清脆长啸划破寂静，却不同于之前的鸣声，像是响应她一般，龙夜周身忽然浮现出一只巨鸟虚影将他笼罩:形体甚高，柔而细长的脖颈，背如龟，喙如雉，颌如燕，羽毛上有着繁复华贵的冰蓝花纹，足脚甚高，体态如鹤。 一凤起舞九霄寒，万物冰封同涅槃。 梦雪凝看着那凤凰虚影开始翩翩起舞，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开始回落，心中五味杂陈，她的冰鸟元印，需要技能涅槃才能进化，但这个技能，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冰凤的模样，应当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忽然露出一抹微笑，念念不舍地看那起舞的冰凤款款消散，而后，她的气息骤然散去，整个人也随之倒在地上，激起一圈灰尘。 技能终于结束了，梦雪凝的嘴角重新挂起了笑意，笑得那样释然。她想要起身去到龙夜身边，却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挣扎无果，涅槃技能的消耗实在让她透支巨大，但她的目光直到彻底黯淡前，都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她想触碰他的手，但手臂才抬起来一半就无力地垂下，没办法了，即使并不信任那两个人，但比起躺在这里祈祷亡灵别来，也只能相信他们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空中按下了信号弹的发射钮，随之失去所有力气，昏迷在龙夜身边。 “笨蛋，往后我再也没有能救你的办法了……” 不问何年得正果，但求相守至忘川。 …… 巨骨之林，阴气至抑，鬼嚎森森，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当龙夜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好像一切都那么平静，自己则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地上，梦雪凝、端木麟炎以及龙残念都在身边。 见他醒了，二人连忙围过来问他状况如何，龙残念环抱双臂倚在巨骨上，斜眼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感觉好点了吗？能走吗？”麟炎问道，刚才他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两个身上带伤的人挺尸一样地倒在地上，龙残念在他之后才姗姗来迟。 在两人看护下，打跑了一些来犯的亡灵，梦雪凝不久后便自行醒转，三人就这样守了整整两天，就在梦雪凝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涅槃技能哪里出了错误时，龙夜才终于苏醒过来。 龙夜好像没有听见麟炎的话似的，只是怔怔地望着梦雪凝，后者也看着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她很清楚，那个技能的作用，就是如名称一样的涅槃。 不仅是身体上的重生，也是精神上的复苏。 良久，龙夜沙哑着嗓子，缓缓吐出一句话：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