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到时再说

    “张远，你闹够了吗？”

    穿越时空而来的声音微带着哭腔，直达他耳中。张远如遭雷击般跳起来，转身寻找。那个穿着牛仔裤和套头卫衣的女孩子，一手捏着衣袖，轻轻抬起头，尚有一侧泪痕没能擦去。是她，真的是她，虽然高了不少，好看了不少，但肯定是她。

    “明芷、明芷……明芷！”

    张远踉跄着爬起身，想要冲过去，但她匆匆一抹眼泪，穿出人群，循桥而走。

    “咴，我带他找个安静地方录视频去。”王涵君向张远交代去向，然后拍拍左近的吴瀚：“兄弟，清场啊。”吴瀚立刻醒悟过来，拉上后边赶到的室友们，劝散人群。

    走到张远身旁时，傅望辰推了他一下：“傻啊？追啊！人家走那么慢，就等你呢！”张远踮脚越过人群一看，明芷沿着桥栏杆，步子果然迈得很小。他连忙快步去追，距离近了，却没上前说话，就跟在她侧后方，随着她的脚步慢慢的走。

    两人一直走完整座远桥。在最后一盏路灯下停步，她说：“第100次。”

    “嗯！100次了。”小女生转身，小男生抬头。

    他们坐到教学区无人的校车站，靠着双人长椅说话。

    “你怎么、会来的？”张远问。

    “同学说有人堵了何超，要替我报仇。我才知道是他……想来骂他一顿。”

    “这人实在令人无语……”

    “我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嗨，他喜欢你，要昭告天下，说你才是校花。”

    “哈？这什么鬼？！”

    “是真的。虽然可恶，他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吓，你还觉得他有可取之处？！”

    “起码他眼光很好。非常好。”

    “……什、什么意思。”

    “不过如果真的选校花，我也不会投你的票。”

    “为啥？！不不……也不是说要你投我。”明芷转头面向张远，又迅速转了回去。停了一会儿，还是转头盯着他，问：“那你想投谁？”

    “不投谁。我知道你不想太引人注目。我也不希望你引人注目。”

    “啊，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是何超的？”

    “这个说起来话有点长，不过你作为当事人有知情权。”

    “是是是，张远哥哥您快说吧。”张远从前特别喜欢明芷这样叫他，她叫起来特别好听，然后有任何事情都想答应她。

    “简单说的话，何超的名字是我朋友王涵君和你们沈天扬主席一起查出来的。涵君查到了发帖的IP在你们学院大二宿舍，沈天扬去了，问出来是何超找人发的帖。”

    “名字倒是有了，你怎么认得出他呢？”

    “沈天扬只说这人是新闻系大一的，说交给他处理，但是我等不了。我就问俞菁菁要了她的学号。”张远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明芷身上。

    “怎么俞菁菁都出来了？”明芷一脸惊诧，大眼睛里路灯的光点，就像星星。俞菁菁就是广场上那个文学院的女生，跟明芷同班，是上大学后认识的新朋友。

    张远带着一点小得意，笑了笑，继续解释：“你可能没注意过，学号是有编码规则的，有了俞菁菁的学号，大概就能推测出来你们全年级的学号。然后学籍系统的初始密码全校都一样，肯定有人没改，我登进去查了新闻系的课程表。”

    “这……是谍战片么？”明芷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拉紧了一些。

    “我先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门口，找了个同学指给我看谁是何超。之后，就是按时间守在必经之路——远桥桥头。”

    “我的天，你也太……”

    “有人跟我说过，都在明远，想找人总是能找到的。”

    “如果，他始终不愿意配合呢？”明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问。

    “那就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成为更大的新闻~”张远笑着说。

    女孩子对这个答案似乎不置可否，扑闪的大眼睛把身边的男生又看一遍，用双手撑着椅子坐直了背，脚跟点在地面把腿伸直。再回头，秀发垂成一帘，香风浅送，似笑非笑，美好的神情可能算作是种褒奖。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朝何超用的……那套幼稚拳法，到底是什么鬼？”

    “哈哈哈，你看到了！这套招式是有名字的，你想知道么？”

    “额……不想。”

    “哎呀，配合一下，这个可以想。”

    “好吧，那你说~”

    “额……我又有点后悔，要不还是别说了？”

    “哎呀，快说！”明芷照着张远身上就是一掌，跟小时候被他逗时一致。

    “它叫做，‘天下无敌誓死保护明公主必胜拳’。”

    “哈？…………你……哎？……”

    “初一的时候，秘密修炼的。”

    “哦。”

    “那时你晚上要去补课。怕遇到坏人。”

    “你还说呢……我那时以为你就是坏人。”

    重逢的第二天。趁月上柳梢，如约点亮路灯，张远和明芷在宿舍区里的十字路口，交换没写地址的旧信。信里有相似的开头：

    “张远，你那边好吗？我在锦熙挺好的。”

    “明小芷，你那边好吗？我知道你在锦熙了。”

    ……

    “张远，我们高三了。”

    “明小芷，我今年也高三了。”

    ……

    “张远，我有手机了，可是没你的号码。”

    “明小芷，我有手机了，但没有号码可以打。”

    ……

    信里也有学海泛舟的小故事：

    “物理随堂测验，前后左右各抄一道题，四个75分一个0分你敢信？！张远，如果你在这里，应该会比他们靠谱吧……”

    “我怎么知道作者是怎么想的，这些景物描写可能性很多的好吗？！但是明小芷，如果是你，应该能给老师想要的答案吧……”

    “张远，我语文135，物理化学都35，肯定读文了。”

    “明小芷，我政治55，数理化一共才扣15，按计划理科了。”

    信里也会有相似的心情：

    “我爸就知道‘好好学习’，跟同学去个短途旅游也横竖不准……”

    “我妈还当我是小学生呢，谁家周末还有晚八点的门禁……”

    “有时候真的不想练舞了，拿奖又能怎么样？”

    “竞赛令人迷茫，拿不到大奖其实还不如好好高考。”

    “张远，我真的有一点想你了。”

    “明芷，你会不会偶尔也想念我？”

    他们都一样，写信不写结尾，而且写在笔记本里，根本没打算寄。

    重逢的第三天。他们一起去图书馆，阳光越窗送暖，角落里的两人从眼前的书本一直翻阅到珍藏的少年过往。

    “所以，那本寒假作业是你写的。”

    “是啊，后来你……就一直不敢告诉你。”

    “哼，害我被老师罚站~！”明芷佯怒嘟嘴的表情真是一绝。

    “谁叫你忘记带作业回家嘛。”

    “我……我那是精心谋划的妙计好吗！”

    “话说，李老师怎么看出来不是你写哒？”

    “你！明知故问……我怎么能把理科作业写得这么好。”

    “噢！对不起，是我的优秀带给你烦恼。”

    “哈，明明是你的傻瓜。你不会写差一点啊？”

    “你说是我的什么？”

    “你的傻瓜！”

    “哎~乖，我的小傻瓜。”

    小女生追着小男生就是一阵打，这正是小男生想要的。等到一层楼的读书郎都回头看他们，就僵硬在当场。距离最近的女生比个“嘘”的手势，带着理解和祝福的微笑。

    “忘了这是在图书馆了……”

    “对了，你不知道，当年你们班的门可难撬了。”

    重逢的第四天。两人在明远湖旁，趁银杏飘如彩蝶，解开分别三年的秘密。

    “你说当年，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建立个联系？”张远问。

    “可能单纯就是没想到吧。也没想到后来就找不到了。”

    “其实你可以写信寄回学校来的。”

    “大哥，那时初中毕业了，你高中去哪还不知道。”

    “就往初中寄啊，我真回去找过的。而且我高中还能去哪，二中啊。”

    “不要，万一被别人拆了怎么办？”

    “你那些信，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内容嘛。”

    “谁说没有！……不是、是没有，但也不想让别人看。”

    张远觉得，明芷脸红的样子可真好看。

    笑起来也很好看，比得上昭颜！假装发呆没表情时也好看，加上那种根本藏不住的温暖，赢得了青璇！哎，不对，怎么能拿她跟别人比。各是各的好看，而明芷，是独一无二的。然而一不小心想起了昭颜，又突然有一点难受。

    “（也许）不联系也（挺）好。”

    这句是两人一起说的。张远又补了一句：

    “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我就行。”

    “嗯。所以，为什么要相遇100次？”

    “不记得从哪看的，说如果一天内相遇100次……以后就一直都能相遇。”

    “就这样？”

    “嗯，就这样啊。”

    “然后这事你就干了五年？！”

    “你不也躲了五年么……”

    “我……啧。哎，幼稚鬼！”

    “临走的那一天，你为什么那么配合？”

    “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我想要让你如愿。”

    “那为什么，又不让我数完100次？”

    “因为我的理解，刚好和你相反……”明芷抬手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梢，微扬着脸看向张远，说：“我怕100次相遇完，以后就再也遇不上了。”

    “所以第100次，一直留到现在。”张远笑了。

    “嗯。”明芷平地踩了个空，往张远的方向微微倾倒，但及时站住了脚。

    “那么，你还记得那件事么？”张远用手护在她身侧，轻轻的问。

    “嗯，你别问。到时再说。”明芷淡淡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