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章 零点零一

    朗诵大赛决赛在熙华校区第一报告厅举行。熙华是明远五大医学院所在的校区，承办方口腔医学院显然想要落实主场优势，这同时也惠及了临床医学院。

    明大的医科生出了名的能力强，这两个医学院实力都不容小觑；初赛时一个A组第三，一个B组第二，加上主场作战，不得不说威胁很大。

    需要引起重视的，还有初赛A组第二的艺术学院和新成立的玉澜学院。后者为了打响名号，近期积极派人参加各种活动，合唱因人数不足放弃后，野心转到朗诵大赛上，以B组第三闯进决赛。

    再加上初赛夺魁的超级大黑马轻工学院和天然夺冠热门文学院，排在后四位进决赛的几个学院陪跑感受显著；其中有决赛服装都不统一的，看来备战相当消极。

    需要特别提一下的是药学院，其参赛队打着标志性的旗号，一只展翅的鹰。药鹰永不言弃，这是明远学生会江湖里的常识，加上药学也算主场作战，所以董风把末位进决赛的他们视为“陪跑组”中唯一需要注意的队伍。

    按比赛规则，决赛是不换诗歌和配乐的，大家基本上就是明牌对阵，加练之后再比发挥；但实际上有的学院还是想办法增加了新亮点，比如玉澜学院。

    当看到杭沁出现，轻工学院众人已然猜到他们的新招。轻工这边对杭沁态度热情，甚至超过玉澜学院自己，张远很自然地接过琴盒，如老友叙旧，董风更是坚持着见一次抱一次的原则。

    现场抽签，又是8号，这回属于尾段了。董风说，实力占优的情况下，这是个好号码。但讲是这样讲，6号临床、7号文学、9号艺术……这是强敌环饲，丝毫不敢出差错的境遇。

    抽到首发号码的是玉澜学院，实力确实不俗，虽然齐声部分有些瑕疵，但个人段落表现优异，且各有特点。诗篇高潮处，音响配乐变为自然的海浪之声，杭沁缓步上台，立在朗诵队侧后方现场伴奏，悠扬的小提琴音随着她踏浪而来。

    海浪隐约，渐如惊涛拍岸，诗情跌宕，诉说命运抗争，小提琴的乐声穿引其中，令它们真正呼应、融合，效果令人惊叹。这一下，玉澜学院的表现远非初赛时所能比，赢得满场掌声。

    董风叹了口气：“小杭沁真的是块宝。”然后分析说，玉澜但凡比初赛时多的每一点分数，靠的都是杭沁。他们这一队一看就是合练比较少，各自为战的感觉很明显，估计就是因为这个选的海浪声做伴奏，免得整体合不上音乐。

    但杭沁的小提琴不一样，节奏任她掌控，于是在她的配合下，玉澜学院个性鲜明的选手不用主动贴合音乐，却又能统合成整体。

    接下来是陪跑组的两个学院，表现确实比较糟糕，有了他们这一衬托，四号位出场的东道主表现得更显大气磅礴、振奋人心，评委们的表情也立刻多云转晴。

    东道主口腔医学院的诗歌也是原创，立意确实优秀，在爱祖国爱人民的大基调上，把医学生的崇高理想和使命感表达得真真切切。洋洋洒洒诵毕，连现场的灯光亮度都提高了一截。

    五号出场的是“陪跑三杰”中的最后一个。在他们正式开始朗诵前，头两个学院的分数出来了，玉澜学院9.50，另一个只有8.95。董风说，评委可能划好基准线了。

    虽然全场都在努力认真对待五号学院的节目，但恐怕对他们的分数不会有任何帮助，善意捧场的掌声响起时，到处都是对于玉澜和东道主分数的讨论。

    而临床医学院的出场，又带来新的悬念。

    他们穿起白大褂来，整个精气神真的是不同凡响。诗歌的基本立意虽与口腔医学院相似，但具体内容和结构则大有不同。

    这是一个史诗型的作品，以一段段拙朴而虔诚的独白，讲述中国历代名医的故事，体现历史洪流中不变的医者仁心和理想追求，融汇成当代医学生的一片赤子之情。

    表演结束，全场观众以掌声向年轻医者们致敬，孟芝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一阵瞩目。董风一边拍着背安抚她，一边小声对张远解释：“她爸也是医生。”

    没人记得三号参赛队的分数，因为东道主的分数太惊人了。9.78分，现场一阵轰动，口腔医学院阵中各种庆祝动作已经在摆，提前宣布夺冠的心估计都有了。

    轻工这边气压一时沉重了不少，这分数比初赛时轻工学院的还高。刘诺说：“不要担心，我们也进步了，分数会更高。”

    七号文学院上场，领诵的赫然是沈天扬。

    文学院的参赛诗歌是一个对话体的半原创作品，一半是前人的经典诗篇，一半是原创的当代声音，构成一组组跨越时空的对答，表现千古不变的理想传承和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奋斗热情。

    沈天扬的部分，有一段来自郭沫若的《女神·天狗》：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我飞跑/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我食我的rou/我吸我的血/我啮我的心肝……”

    由他念出来，情感充沛，如狂似醉，效果爆炸。张远觉得这应该是念得很好，但又不确定好到什么程度。这时轻工代表队已经在候场，董风轻声解说：“郭沫若的诗是双刃剑，念得不好加倍扣分，但他这次应该额外加分。”

    “为啥？郭沫若的诗那么特别吗？”张远问。

    “当然了，郭沫若是知名校友啊，学校里立着雕像呢！而且《女神》的诗完全走情绪，是纯粹的情绪型诗歌，很不好掌控，到底怎么朗诵也没有一定之说。”

    “意思是，这位沈学长很强？”

    “嗯，如果个人赛他会是夺冠的大热门。”

    “但这是团体赛。”

    “嗯，这是团体赛。”

    轻工代表队带着王者的气场登上舞台，比初赛时更加自信。上百次的合练让他们与诗句、与音乐完全融为一体，以至于直到很多年后，张远都还可以凭空想起这段乐曲的前奏。

    以相得益彰的双人组合朗诵大部分诗句，是轻工代表队的一大特色，高度的默契和情绪的共鸣激活这首措辞年轻的诗歌，散发着青春特有的感染。它讲述的是明远人自己的故事，是峥嵘之过往，是炽烈的眼前。最后一段，八个人依然不用话筒，而声音却震彻全场：

    “听，长空中遗留的痕迹，

    是毫不掩饰的期盼。

    大地上烙下的足音，

    是命运！生来的呼唤。

    而旭日东升的明天，

    你在江海中奔腾，

    你在长空里飞翔，

    你在年轻的火红的胸腔里——

    燃烧！”

    诗篇最后归于“燃烧”，也点燃了现场。

    之后的比赛依然精彩，艺术学院和药学院都展现出不俗的实力。等待组委会核分时，艺术学院的秦希玥靠过来一手勒住了董风，“老娘好不容易让他们练得脱了稿，又遇上你们排前一个，说！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

    董风淡定地享受着秦希玥的按摩，“抽签抽的，又不是我排的。”

    “唉，别说你们了，连药学都那么强。夹在中间又是一起出分，完蛋。”

    “药学确实，进步最大奖非他们莫属。”

    “紧张么？口腔9.78，临床9.70，可都是特高分。”

    “不能说不紧张，但我们确实发挥得更好。”

    “我也觉得，明眼人都知道冠军应该就是你们。”

    “先别捧我，马上就知道了。”

    承办学院的主持人走到台前，其喜形于色令人觉得情况不妙。轻工这边众人面面相觑，突然真的心慌了。她开始报分：“下边请允许我宣读第7到10号参赛队得分——”

    靠，她在笑，笑得妆都要裂了。

    “7号，文学院，9.66分。”

    文学院暂列第三了，没有超过两大医学院。

    “8号，轻工学院——”

    这个笑容满面的停顿是什么鬼，为什么面向那边，就像要提醒自己学院准备欢呼？——“九点七七分！”

    口腔医学院的人全都跳起来了，欢呼声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主持人加速把剩下的两个学院分数念完，在台上恭喜自己的学院夺冠，然后宣布比赛结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

    沈天扬和秦希玥都往评委席去了，打算抗议的学院不止轻工一个。

    轻工这边众人不理会承办学院的恣意庆祝和挑衅，跟着董风围上了评委席，两大医学院的学院领导和学生会负责人也在那里，观众席上只剩药学院的人置身事外般按兵不动。

    董风个子小，张远和金安奇为她挤开道路，刘诺跟在她身后，一手抓着她手腕。前边能看到沈天扬一脸怒气，秦希玥已经进入吵架模式。一个40岁左右的高大男人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不容置疑、却又略带调侃的语调说：

    “文艺比赛大家评判标准不同很自然，请大家相信评委老师的专业，分数就是结果，为公平起见，不会做任何更改，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吧！”

    话音一落，激起一圈更加猛烈的议论，以沈天扬和秦希玥为首，围住了承办学院的这位老师和评委们，神情激动地继续抗辩。

    沈天扬直接提出不接受不公正评判，将投诉到校团委，取消比赛结果。承办学院的老师气头也很快上来，说你不服评判还参什么赛，不如取消资格好了。然后不断强调比赛已经结束，评委已做评分，不会擅自更改结果云云。

    董风本来也要冲上去吵架的，个子小又被刘诺拉着，一直挤不到前边。听得承办学院打定了主意，怒气值突然爆炸，全力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直把全场震得没了声音，一大圈人怔怔地看着她。

    她也没有要说话，飞起一脚就要踢那“不改结果”的老师，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也拟接着招呼。幸亏刘诺早有准备，揽腰一抱给她拦住了，转头对张远说：“帮忙！”

    张远一愣，情急之下没能做太多思考，一个大动作把董风抗上了肩头，就往礼堂大门撤，董风手锤脚踢的奋力挣脱，被旁边刘诺干扰，没能成功，终于接受了趴在张远肩头被带走的命运。

    出门时，她最后对着人群中怒目一指：

    “你们等着！老娘我——”

    话没说完已经被张远扛出了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