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不期而遇

    刚刚开学，上元节没什么特别活动。食堂全天供应汤圆，甜的咸的都有。明芷喜欢重庆的醪糟小汤圆，还说一定要先吃过麻辣的前菜，才能体会完美的温甜。于是张远用麻辣兔头吓唬她，没想到她啃得还挺开心。他自己是黑芝麻白汤圆的坚定拥护者，说这雪白软糯的样子，就像我们明大小姐，结果立刻得了一个白眼。

    “你是在说我不仅胖、还腹黑么……”

    “没有没有，啊，疼疼疼……”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拧，小姑娘人长大了力气也大了。饭量似乎也不小，而且比寒假前胃口更好，就是不见长胖一点。张远特别喜欢看她吃东西，在那种纯粹的喜悦里，掺上一点点自觉做了坏事的心虚感，非常可爱。

    “你知道吗，艺术团竟然要求保持体重。”

    “我看你保持得很好呀~”

    “才怪了，过个年胖了四斤呢……”

    “那现在多重？”

    “九……不对，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九十二！”猜中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可真的太瘦了。

    梧桐街上缺乏元宵氛围，只有少数几家门店挂了花灯。绿野倒是一向很积极过节的，可他们草绿的品牌色，实在不适合红色的节日。不过对张远来说，能和明芷在一起就行，宿舍区或远桥原本的路灯，就已经足够映出她动人无比。

    三月浅夜寒凉，尚能呼出白气，湖边因此凄清，少去许多行人。见左右无人，张远扶明芷越上观景台的护栏，让她面湖而坐，两脚惬意悬摆，偷显出小女孩的顽皮。

    “这个真的能坐么？”

    “放心吧，才92斤，绝对没问题。”

    “你又说我胖……”

    “大小姐你讲点道理，你就是一百二我也不觉得胖。”

    “吓，一百二，想想就可怕！快别说了。”

    “你冷么？”张远还有一件外套能让她披。

    “不会，有点风挺舒服的。”

    明芷一手护着湖风吹起的发梢，避免它侵扰翘起的睫毛，举目望对岸灯火繁荣，俏然笑此间风光独享。大幅调动焦距使她瞳孔扩张，那片小小星湖令他心驰神往。张远倚在她身旁的护栏上，突然找不出话题，只发觉抬头看她的感觉有些新奇。

    “你盯着我干嘛~还笑得这么、jian诈。”她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

    “我在想，湖上明珠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就在湖上，哈哈。”他倒是捡起了梗。

    “唉，不想说话……不过比璇璇的‘广寒青仙’还是好一点。”

    “这怎么说？”

    “广寒宫应该没啥好吃的，所以说嫦娥应悔偷灵药嘛。”

    “你……刚说了个冷笑话对吧，我是该配合一下？”

    “哼~等我下去再收拾你。”

    她左手始终没有离开栏杆，可能临着水边有些害怕。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她所有情绪都比常人强烈，开心时，一个冰淇淋她就能把世界涂成粉红色，害怕时，公共汽车一开灯也能吓得她蹲地上就哭。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张远觉得必须保护她。

    “呀~快看，月亮出来了。”

    她右手指月，发丝趁机掠过脸庞。一时白玉与丝绸相抚，良是无声润物，又像鹅绒侵心。两人眼中各有一轮明月，都是举世独家，无可比拟。

    小师姐指的月亮，小师妹正举头望。湖对面小剧场的天台上，青璇孤身一人，凭栏而立。她的肤色与月光相得益彰，清婉容颜来自天降，微潮的发丝在风中轻扬。如果能完好描绘她此刻的幽美，很难不成传世之作，尤其若能把握她眉间，埋藏着温柔的倔强。

    她在等他，却不曾通知他。因她心里觉得，若没有不讲道理的冥冥之中，一定就是早已注定的有缘无分。她一直用这种方法拒绝自己，和他玩他不知情的捉迷藏，一个人安静地躲在偏旷之地，默念开始，然后只让命运带他来寻。她的阴谋本应得逞，毕竟有着太不公平的规则。但她遇到了张远，一个惯会无心插柳的人。

    乌博凯很紧张，兄弟们很兴奋。他今天要在元宵的满月下，向倾心的橙子再次告白。他打算用蜡烛摆图形，于是李游为他策划了烛火的图形方案，方志杰画了高精度的现场效果图，金哲永推荐了不怕风的电池蜡烛，吴瀚表示愿充苦力，傅望辰编了请君入瓮的话术。张远的贡献很关键，他说：“地点就选剧场天台吧。”

    张远临阵脱逃去陪明芷，李游提前请假回家过节，方志杰也临时有事。人手突然有点不足，乌博凯、傅望辰、吴瀚和金哲永四个人来到现场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摆设图形，没有注意天台角落里青璇的倩影。

    开始“点”蜡烛了，随着天台中央的光亮渐强，青璇的静谧空间受到威胁。她打算离开，心想着游戏将告结束，证明找不到她的那个他与自己无缘。她发现天台中央的那几个人，用烛火摆着心形图案，外侧双线勾边，一人正在中央，摆着一个更小的心形，用的似乎是明火蜡烛。

    她靠近了一些，但只不过打算从旁经过。她不羡慕眼前故事里的女孩，而是默默为她祝福。她正走到那心尖上时，中央的烛火全部点亮，她不经意抬头，在逐渐加强的光线里，看到命里玄机。她呆在原地，一时无力逃跑。傅望辰在巨大心形的另一边，侧着身与乌博凯对词。

    时间慢慢的流淌，她注视着他，而他尚未察觉。她犹豫了，她本该转身离开，仍可宣告游戏的胜利。她现在也还是可以这样做，只要他还没找到她。

    “咦？青璇？”

    蹲在地上刚点完蜡烛的吴瀚认得她，叫出她的名字。她于恍惚中抬头，在烛火图画的心尖处，他从惊诧中转身，在灼灼光影的另一方。夹在中间的吴瀚意识到情况不对，只得矮矮地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呵。”她释然含凄，孤悬一泪。

    “你。”他痴心易掩，猝爱难当。

    目光在烛火上方相接，瞬时交流了一切。她跑，但不快，他追，却不及。他放任她离去，她坚持不留抹泪的背影。他们都知道，一切已经改变，命运的齿轮在这天重新嵌合。

    他停在阶梯顶端，目送她离去。一个身影突然进入视野，与她抱在一起。看清那是一个女孩，望辰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张远，正跟他打着疑问的手语。双手抱着自己师妹的明芷，抬起头对傅望辰怒目而视，但未及发生冲突，就陪青璇离开了。

    “这什么情况，你做什么了？”张远问。

    “你可能不相信，但真的只是偶遇。”

    张远盯着望辰，犹豫要不要信。吴瀚和金哲永靠了过来。

    “兄弟们，进入战斗位置！橙子要来了！”吴瀚压着声音大喊，大的是脸部表情。

    所谓战斗位置，其实就在天台一侧的雕塑后边。靠着这个掩体，几人能观察现场形势而不被发现。不论成功失败，过后还要打扫战场的。而橙子过于害羞，如果发现人多，应允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所以必须藏好了。

    这种等待是漫长的，张远他们几个觉得过了能有一小时，而乌博凯觉得可能是整个冬季。实际上，橙子只用了20分钟，就一蹦一跳地来到了现场，可以算得上极为迅速。她是来找给她的神秘礼物的，也果然非常明显，容易找到。待她走进中央的心形里，捡起地上打着蝴蝶结的小礼物。乌博凯已经悄悄站到她的身后。

    “橙子！”这一声音量有点大，在远处也依稀可闻。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地，双手捧花。女孩子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愣在原地。

    “完蛋，这货好像忘词了……”吴瀚猜中了现场的情况。然而几人正在心焦时，看到乌博凯直起身来，向橙子跨近一步，站在大心型与小心形之间，开始对女孩诉说着什么。虽然距离太远根本窃听不到，但那些话的效果显然是很好的。橙子轮廓中的紧张感rou眼可见地缓解，整个形体解除受惊吓的防卫状态，又逐渐从低头聆听到抬头注视。最后，幅度不小地点了点头。

    “成了！”吴瀚几乎就要欢呼。

    “嘘！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打扫善后。”李游捂住吴瀚的嘴，提醒大家按计划行事。

    蜡烛阵里的两人站在原地又说了一会儿话，终于往天台出口移动。女孩子接过了花，满怀抱着，不时抬头回应高大的男人，他与她近近的走着，低头与她说话。

    “哎呀，急死了，牵她的手啊！”吴瀚一惯主张“该出手时就出手”。

    “慢慢来，橙子能点头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张远了解这姑娘多么羞怯。

    “他们离开视线后再等30秒，我们进场。”李游一心关注任务进程。

    “我觉得，老乌得请我们吃饭。”金哲永呆呆地说。

    “还是小金懂事，这封口饭是必须的，请了客他自己也放心。”傅望辰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