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忆
天边明月独悬,将整片大地照的明亮透彻。 人间最悲是月圆,思如繁星碎月间。 那天那个老人在经历了长时间病痛的折磨以后,终于没有了再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从此残存的生命都托给了那张床。 少年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讨厌的人,唯独有一个大人,让他无比厌恶,甚至憎恨至今。 那是一个夏至,很热很热,那个仅仅12岁的男孩从没有经历过这么热的夏天,在祖父病倒以后,男孩心里时时刻刻不在期盼祖父能够摆脱病痛的折磨,重新站起来。 然而老人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有一次一个大人忽悠他说,他祖父之所以病倒是因为为了能让他们一家度过寒冷的冬天,天天往大山里面去砍柴,然后太劳累生病了,只要你去山里多砍点柴火回来,那你祖父看见这么多柴火就会好起来了。 那个大人没想到一心想救祖父的孩子已然失了思考的能力,脑海里只有“救他”一个念头,于是乎竟将他的玩笑话做了真。 甚至好多天的学没上跑到山中砍柴,而因为拖欠了好多次学费,若是普通的老师或许会体谅这个家境贫寒困苦的孩子,但偏偏男孩的班主任是个例外,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男孩一向在学校不受他的班主任待见,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旷课以后,他的班主任将他逃课的事情再加上他在学校的某些事情一股脑再添油加醋几分全盘告给了祖父。 那天男孩还记得,他在山中砍的不少柴火,然而在他回去以后却得到了老人病情加重的噩耗,原因是老人在听到逃课的那些话以后情绪激动加重了病情。 但是祖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去打骂男孩,也没有了打骂孩子的力气,只是问他柴火放在哪里?本来有些羞愧的孩子,听到这话后兴高采烈地去准备将他的收获给祖父看看,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个撒谎的孩子。 然而当他到了自己因为太重带不回家堆在了某个地方的柴火不翼而飞以后,男孩慌了神。 于是他带着一把大柴刀上了山,决定能砍多少回来是多少,他明白前段时间的收获不是这一天就能弥补回来的,然后他只想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自己确实是为了柴火才没去的学校,那天手忙脚乱的少年在慌乱中不小心砍伤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上一条十分狰狞的口子,血淋淋的。 男孩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吓得回了家,但是又害怕祖父知道,于是找了一块破布坐在祖父房间外死死地捂住那道口子,当布料和伤口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那种钻心的痛,男孩一整个身子紧紧贴在墙上,虽然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咬紧了牙,但是他不敢,也不想发出一声声响。 直到后来意识有些模糊过去以后,才被盼兮发现,小女孩看见哥哥手上全是血以后,吓得哭了起来,而她的哭声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清醒的男孩捂住了嘴巴。 男孩害怕她的哭声惊动了祖父,而女孩在看到男孩手臂上狰狞的口子的时候,差点又哭出声来,男孩安慰她几句以后,她问男孩,疼吗? 然而男孩虽然痛的要死,却安慰女孩说自己一点都不疼,这个伤口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实际上是个“纸老虎”,没什么好怕的。 女孩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也很懂事地忍着难过没有继续哭下去,她从书包里面翻出来一张十分干净的手帕捂着男孩的伤口。在经历起初的剧痛以后,男孩渐渐地感觉好了些,男孩怕躺在床上的祖父担心,故意装着很活泼的状态朗声隔着墙跟祖父讲了几句话,他说柴火放在外面一点点,明天就搬回来,而女孩因为担心男孩,也倔强地不跟离开,头枕在少年的肩膀上,眼角挂着些许泪痕,一只手拿手帕捂着少年的伤口。兴许是两个孩子都有些累了吧,就这样相互依偎在祖父房间外面迷迷糊糊的睡到了天亮。 从此男孩手臂上多了一道永远去不掉的狰狞疤痕。 到了第二天,女孩像往常一样上学,而男孩则是为了多砍这柴火提早一个多小时上山,这一趟提前,也让少年找到了他柴火凭空消失的原因。 只见某个熟悉的大人,偷偷将他昨天砍的柴火全都绑在了一起,然后准备将其据为己有。 那个大人一边行动着,一边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他没想到他随口逗逗男孩的一句话被那个孩子当了真,还真砍了这么多柴火,不过因为孩子的年龄稍微有些小了,没办法将这么多柴火搬回家,于是就将其屯在了这里,如今山里的人大多去到了海边发达城市务工,这山上基本没人会来,孩子便想着应该不会有人还来偷这么几捆木柴。大人那天刚好瞧见这个孩子居然真的砍了能堆成一座小山的柴火,一向没什么正经又游手好闲的他,心中便起了鬼心思,两个还在上学的小孩,一个病殃殃的老头,他这柴火偷了就偷了,那小孩就算发现柴火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他干的,就算发现了也没关系,莫不说说出去别人也不信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小鬼这么能干,一个人能砍这么多柴火,只要自己不承认,并且将这些柴火藏的好些,来一个死无对证,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那个大人偷了小孩的柴。 孩子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眼神中已然不只是有些怒火那般简单,对于孩子来说这很可能是救那个老人的救命稻草。 “你还我的柴!”男孩大吼道。 他一边喊着一边举起柴刀便朝着那个大人挥去,那个大人见这个小孩也吓了一跳,瞧见孩子手里的刀,顿时心中有些发怵,这小孩发了疯可不管后果,于是拔腿便跑,孩子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自知自己无法追上,于是挥刀扔了过去,好巧不巧,刀背砸到了那个大人的头。
头部一阵疼痛,让大人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刀,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了一手鲜红的血液。 那个大人脸上恐惧,慌乱,愤怒,怨恨种种神色交替着,阴晴不定。 最后恶狠狠地看向那个手中已经没有了刀的男孩,大骂道:“你马勒戈壁的!“ 他扑向那个男孩,男孩则红着眼睛看着他,他狠狠地把男孩按倒在了地上,朝着孩子的头部重重捶了三拳,然后继续对着那个已经抱着头全身蜷缩在了一块的男孩一拳又一拳的挥下,最后发觉头上血越流越多以后,起身咬牙切齿道:“你这条爹娘都不要的小畜生给还敢把老子弄出血,老子弄死你,啊!”,末了,对着孩子猛踹几脚,便抛下柴急匆匆跑走止血去了。 至于那个男孩,他来到昨天那堆柴旁边,想把柴背回家,但是一起身便发觉全身无力,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身上,紫一块青一块的,手肘处更是有着一个极为夸张的弯曲。 那个无论是拳打还是脚踢,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一声男孩,看着眼前这堆昨天奋力砍得的柴,面对此刻的无能为力了,他小嘴一瘪,“哇”一下哭了出来,口中念叨着:“你还我的柴啊……还我前几天的柴……还我的……咳咳!” 最后,男孩哭的没了力气,双目无神,嘴里却还重复念叨着,只不过从“还我的柴”变成了“还我的爷爷”。 那一年,祖父还是没能熬过那个炎热的夏天,祖父去世的那天是孩子的十三岁生日,那年以后,孩子再也没有了生日…… …… 贯穿孤门村那条河边,一壮一瘦两个身影坐在一起。 壮汉在听完少年的经历后,突然开口道:“要不要我去帮你宰了那个杂种?” “不用了,那个人那天回去以后突然就得了一种怪病,没多久就死掉了。”少年如实回答道。 背心汉子若有所思。 两人各自带着心事,沉默着。半晌,背心汉子开口道:“我突然有些羡慕你了?” “羡慕我?”少年疑惑。 “在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离开前,你起码尽心又尽力了,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是终究不会有愧于他。”不过汉子说完这段话,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起身准备离开,开口道:“今晚可以休息了,明天正式指导你修行术法。” 少年顿了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