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鄢陵之战（6）
晋军要败了么？晋军中许多将领焦急起来，其中有一位叫魏锜的将军，他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焦虑。 作为晋国第一猛将魏犨魏武子的儿子，魏锜一直想着光宗耀祖，毕竟魏氏家族曾经也是追随晋文公流亡列国诸侯时的功臣。 现在其他各大家族都飞黄腾达了，或者说飞黄腾达过了，只有魏氏家族，一直默默无闻着。 这是魏锜第二次参加晋楚大战了。而他的第一次却是耻辱的一次，那次正是晋楚邲地大战，晋军大败亏输。 当时，正是自己扮演了一个愣头青的角色，跟着先縠违反军令，私自挑战楚军，最后导致楚军突然发起攻击，晋军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被楚军击溃。 如果这一次晋军再败了，那老魏家估计今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人们肯定要指指点点：瞧瞧，那小子就是魏犨的儿子，曾经两次参加对楚作战，都打了败仗。 魏锜十分不甘心，他远远瞧见楚共王的战车，正在浴血冲杀，势不可挡。 虽然他不认识楚共王，但从战车的旗帜以及车上三人的威武样，尤其是车左的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将军，魏锜判断此人可能就是楚王。 魏锜将大戟交给车右，悄悄抽出一支箭，朝着楚共王脖颈盔甲不及处，略瞄了瞄，搭弓，拉满弦，然后，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箭杆破空声，羽箭直向楚共王射去。 楚共王正杀得兴起，哪里曾想到老远外会飞来暗箭？而且，在那个时候，暗箭伤人，那是严重违反战争礼仪的。 但魏锜的箭根本不认为什么战争礼仪，这一支羽箭，就射向了楚共王！ 但是，距离实在太远了，至少两百步开外了。魏锜的箭并未射中目标，但是却意外地射中了楚共王的右眼！ 楚共王只感到右眼一阵剧痛，然后便是脸上一热，鲜血已然迸流！ 楚共王一声怒吼，他知道右眼中箭，自己已然身受重伤。 楚共王并未翻身落车，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这是一个血性男人，他一把拔出箭，由于箭头是带着倒钩的，这一拔便将他的右眼整个都拔了出来！ 楚共王强忍着剧痛，用一只手捂着满是鲜血的眼，另外一只手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两支箭，大声叫道： “养由基，养由基在哪里呢？给不谷将那该死的家伙给射死喽！” 养由基听到了楚共王的怒叫，他立即驱车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柄长戟。 楚共王用剩下的一只眼看到了养由基的长戟，突然想起来他的箭被自己在战前给没收了。原来，战前，楚国两位神箭手养由基与潘党比试箭法，令楚共王不悦，认为他俩恃才而骄，下令没收了他们的箭。 楚共王大声道：“就给将军两支箭，把那家伙给不谷给射死！” 养由基很焦急，射中楚共王的那支箭不知从何飞来。也幸亏距离超远，这支箭仅仅是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却未能穿透，从而未射死楚共王。 这时，魏锜远远看到楚共王手捂右眼在那里大叫，显然，他射中了楚王！ 大喜之下，魏锜大声叫道：“楚王被我射中了，楚王被我射中了。”一边叫，一边用手指着楚共王这边。 是的，这样的消息，魏锜必须要告知将士们，这是他的功劳！有了这份功劳，他魏锜将名扬全军，从而极有可能升职为卿大夫。当上晋国的卿大夫，可以说，是魏锜毕生的追求。 但这样的大声叫喊，魏锜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且是将自己暴露给了天下第一神箭手养由基。 养由基听得分明，他见大王受伤，心里头本就窝着大火。又领得王令，正愁找不到敌人呢，谁知敌人正在那里叫嚣，不由心里头暗暗冷笑：“小子，叫你狂，嗝屁去吧。” 养由基连瞄准的程序都省了，他抬手就是一箭朝魏锜射去。 魏锜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兴奋着，猛然脖颈处一紧，一痛，一凉，一热，他低头一看，一支长箭已穿透了他的脖颈。 魏锜低下看箭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魏锜就这样战死了，他一生中最后说的话，是重复了多遍的“楚王被我射中了”。 只是不知道，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是在想着自己即将当上晋国的卿大夫，还是未能中兴魏氏家族感到无比的遗憾？ 由于楚共王的意外受伤，而且是重伤，本来胶着的混战场面一下子便发生了变化。 楚军那边少了楚共王的亲自擂鼓和冲锋陷阵，士气明显低落了下来。晋军这边，将士们已知楚王受伤，顿时士气大涨。 再加上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晋军将士们排山倒海般地向楚军阵地压来。 楚军终于挡不住了。首先挡不住的是郑军，郑成公虽然亲自擂鼓作战，郑军也虽然是勇猛顽强，但敌我态势已然发生变化，而且晋军貌似就专挑郑军打。 郑军终于败了。 郑军一败，楚军也败了。不过，不是溃败。 楚军中军元帅公子侧见楚共王受伤，立即命令卫兵保护楚共王撤出战场，回楚营疗伤。然后，指挥中军有序撤退。 公子侧撤退中，布置了数道阻击，尤其是将潘党和养由基这两大神箭手的作用完全发挥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箭无虚发。晋军死伤惨重，不敢轻易压上来。 楚军终于撤回了军营，这一战，楚军算是败了，但只小败。两军各伤亡千余人，晋军折损大将魏锜，楚军折损了楚共王的一只眼睛。 战争尚未结束，历史上的晋楚第三次大规模正面交锋，按理说也不应该就这样结束，毕竟这关系到谁胜谁将夺得中原诸侯联盟盟主之位的大事。 楚共王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虽眼睛瞎了一只，可谓是身受重伤。但他回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楚国的将士们，继续整军备战，明天与晋军决一死战！ 是的，楚共王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任期将父亲楚庄王留下的大好国际形势给毁了。此战关系到楚国的颜面，关系到楚国的前途，关系到自己今后将留下一个什么样的谥号！ 晋军的细作将楚军积极备战的情况报告给了晋厉公。晋厉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王疯了么？他受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要死磕？ 整个晋营一片躁动：楚军强悍，哀兵必胜，同仇敌忾，这样的敌手，怎么对付？ 确实，楚三军将士此时都被他们的大王所感动了，大王受重伤且不言退，将士们群情激昂：誓死捍卫楚国名誉，誓死效忠大王，打败晋国佬，活捉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