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走投无路

    范氏家族已经向栾氏家族开刀了，那就彻底铲除。否则，一旦栾氏家族东山再起，那自己的范氏家族还吃得消吗？趁自己还是中军元帅，这事得抓紧了。

    就这样，一场晋国权力斗争史上外公灭外孙的大戏便正式上演了。

    外公当然是范匄，舅舅是范鞅，外孙是栾盈。栾盈正在逃亡，已经是很可怜了。但外公还不打算放过外孙，舅舅更不打算放过外甥。

    他们不断压迫，几乎要将栾盈给逼疯了。

    本来，栾盈已经被迫流亡了。按惯例，流亡之人的家臣是可以去追随其主人的。但范鞅是一个狠角色，他不象父亲范匄那样，只想把栾盈驱逐出境即可。

    在范鞅看来，不把栾盈给逼死，栾盈迟早要回来复仇的。所以他建议父亲范匄下令，全国上下都要忠于国君，有胆敢追随栾盈者一律处死。

    在这样的高压政策下，晋国许多同情栾盈的人敢怒而不敢言盈。尤其是栾氏家臣，只能呆在栾氏封邑曲沃。

    但也有不少人千方百计要去投奔栾盈，如一个叫辛俞的忠心家臣。

    辛俞就带了自己的家人去找栾盈，结果刚到城门便被抓住了。晋平公亲自审问他：“说吧，为什么要做违法的事。”

    辛俞昂首道：“臣哪里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臣所为恰恰是最大的忠于国君。主公您的命令，是不要追随栾盈，而要忠于国君。

    臣听说，两代为大夫家臣，要视大夫为主人；三代为大夫家臣，就要视大夫如国君。臣的祖父本无依无靠，所以成了栾氏家臣，至今已经三代了。

    臣听说，侍奉主人要勤勉尽责，侍奉国君就不惜以死殉节，这是先君明确的命令。臣怎么不敢不把栾盈当成自己的国君来侍奉呢？”

    晋平公听后黯然无语，他叹了口气道：“您是一位忠臣，寡人身边正缺乏象您这样的忠臣。来侍奉寡人吧，寡人封您为大夫。”

    辛俞施礼谢恩，但辞谢道：“主公，人心用以守志，言辞更要践行，这才是侍奉君主之道。如果臣接受了您的赏赐，那就有悖臣之志向，今后臣凭什么来事奉您呢？”

    晋平公大为感慨，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下令释放辛俞，任凭辛俞离开新绛去找栾盈。

    在辛俞的带动下，不少栾氏家臣纷纷投奔栾盈。栾盈在晋国乐施善交，一大批人才都是他的铁杆追随者，栾氏家族本也家大业大，追随者甚众。

    由于范匄下令不允许晋国人包括栾氏家臣去追随栾盈，所以栾盈一开始的追随者并不多，身边只有兄弟栾乐以及荀起、州绰、荀喜、邢蒯等人。

    辛俞选择追随栾盈后，栾盈的队伍开始壮大起来，大家跟随栾盈奔赴楚国。

    范鞅又气又急，他又生一计。他知道栾盈逃亡肯定要经过大周王朝都城洛邑，便吩咐家臣赶赴洛邑，在那里悄悄作了部署。

    于是，栾盈等人刚抵达洛邑外城以西不远处，一群野人便朝栾盈等人杀将而来。

    栾盈等人奋起反击，但由于对方人多势大，只好边打边退。一场混战下来，栾盈一行人死伤没几人，但要命的是，所有的财物都被抢走了。

    此去楚国，路途遥远，没有了盘缠物资，怎么走？栾盈无奈之下，想起了天子。他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天子周灵王：

    “陛下，陪臣栾盈因为得罪了天子守臣范匄，被迫流亡。但没想到，到了天子脚下，又得罪了天子郊甸臣民，财物被抢劫一空。

    既然陪臣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那就求陛下赐陪臣一死吧。想当年，陪臣祖父栾书有大功于王室，曾受到过天子嘉奖。

    但是，他的儿子栾黡却未能发扬他的荣耀，他的孙子栾盈更是受人迫害。陛下如果能够感念栾书的功德，那陪臣还能够继续逃亡。但如果陛下不再感念，那陪臣就在此等着陛下的命令，外臣只能回晋国引颈受戮了。”

    周灵王见信长叹一声，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范氏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予一人如果真要把栾盈逼回晋国，那是让人家的罪过再加一等啊。”

    周灵王下令，迅速查明栾盈财物被抢之事，严惩了带头的暴徒，将财物全部追加，还给栾盈。

    栾盈也不敢在洛邑多作停留，上书感恩天子后，一行人急匆匆往楚国而去。

    再说范鞅，他见令栾盈穷困之计又失败，再生一计。

    范鞅对范匄道：“父亲，栾盈此人素有大志，不可能就此罢休。我们必须早作准备，迟早生变。”

    范匄点头道：“为父打算召集诸侯盟会，严令各国不得接纳、救济栾盈。”

    于是，公元前552年冬，在范匄父子的运作下，晋平公在商任会见了鲁国、齐国、宋国、卫国、郑国、曹国、莒国、邾国等诸侯国君。此次诸侯会盟只有一个议题，那便是明确规定各国不得接纳、救济栾盈。

    就这样，范匄、范鞅父子俩不断打压栾盈，他们的目的就是逼迫栾盈逃到楚国。只要你栾盈逃到了楚国，接受了楚王的封赏，那便是坐实了叛国之罪！

    栾盈确实逃到了楚国，刚踏上楚国边境的栾盈非常矛盾，还要继续往楚国都城郢都去么？

    栾盈将大家都叫到一起，沉重道：“跟着我栾盈，大家受累又受苦盈。楚王肯定知道我们到了这里，他一定会派人来联系我们。

    现在我们面临着的是两条路，一条是从此我们都做楚人，永远不回晋国了。大家跟着我在楚国，以后不会再受苦受累。

    另一条是就在边境，招兵买马，寻机杀回晋国，灭了范氏家族！但这样大家都会很辛苦，而且风险极大。大家都说说，怎么办？”

    几乎所有人都义愤填膺道：“范匄、范鞅逼人太甚，我们宁肯跟着您吃苦吃累，也要杀回新绛，灭了范氏家族！”

    栾盈心头一热，是的，如果自己真的去了郢都，那便意味着自己的图谋叛逆之罪被坐实。一旦自己真投了楚国，那自己的族人肯定会遭殃。

    现在之所以范匄、范鞅没敢对自己仍留在曲沃的族人血洗，就是因为给自己定的谋逆之罪是莫须有的那种。

    堂堂栾氏家族，自晋国建立以来便是忠君爱国的典范，怎么可能投敌！七尺男儿，怎么甘心受此不白之冤，范匄，范鞅，你们等着！

    就这样，栾盈不再走了，他率众就在晋楚边境停了下来。

    楚国国君楚康王听说栾盈来到了楚国，大喜过望。虽然此前也有晋国大夫逃亡至楚国，但从来没有一个晋国的卿流亡至楚国。

    楚康王立即派出特使去见栾盈，热情邀请栾盈在楚国出仕。

    但栾盈婉拒了，此时的栾盈可谓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但他相信，老天必不负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杀回晋国，灭了范氏家族，替那些为自己而死难的朋友家人报仇雪恨。

    栾氏家族，不可能亡于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