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季孙回鲁（下）
子服惠伯当然是携重礼前来拜访，他对韩起道：“元帅，诸侯盟会，是因信义而结。贵国为盟主，应主持信义于天下。倘若诸侯盟会而不让诸侯参加，那盟主之信义有失。 想当年，贵国卿大夫栾盈叛乱，齐国乘贵国有祸，趁机攻占朝歌。敝国先君襄公不敢袖手旁观，下令征调全国兵马。 元帅可能不知道，当时敝国先君襄公征兵令一下，连腿脚有缺陷的残疾人都应征入伍，为贵国的事而踊跃参军。 先君襄公派上卿叔孙豹统帅全国甲兵，出兵帮助贵国，到达雍渝，与邯郸大夫赵胜联手攻溃齐国左军，牵制齐国大军，并俘虏了齐国大夫晏莱，最后迫使齐军从贵国撤退。 齐军撤退，贵国安定了，叔孙豹才敢率军回国。所说这些，并非邀功，而是因为敝国弱小，偏又与齐国相邻，齐国战车朝发夕至敝国。 尽管如此，但敝国宁可冒着被齐国报复的风险，而选择与贵国风雨同舟。寡君一直勉励全国臣民，曾经说过，唯有坚定维护好贵国的利益，才可能让敝国免于灾难。 但没想到，贵国如今不相信敝国，反而相信邾国、莒国这种东夷之国的挑唆，决定要抛弃敝国。元帅想想，这让那些一直以来尽心事奉贵国的中原诸侯该作何想？ 元帅，当时敝国上卿季平子明知自己可能会有灾祸，但他为了敝国与贵国的共同利益舍命去见晋侯，却被贵国拘押入狱。 惠伯不才，也愿意只身来到贵国，就是希望象元帅这样具有远见的大国执政上卿，能够明白我们并非不惜命，只是担心贵国因此而失去敝国后，能否仍旧得到列国诸侯的信任？ 请元帅三思，至于惠伯与季平子的下场如何，就听元帅的命令了。” 子伯惠伯言辞激昂，越说越激动，韩起哪还有什么应对之言？子服惠伯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情至真意之切，而且是完全没有半点矫揉之处。一直以来，鲁国确实是晋国最忠实的盟友！ 韩起立即求见晋昭公，对晋昭公一顿大道理小道理，晋昭公听得是汗都来了。是啊，象鲁国这样忠心的诸侯，全天下还有几个？ 如今，楚国、齐国这两大国对晋国的威胁越来越重了，晋国难道还要傻乎乎去做伤害真正的盟友，以致主动失去列国诸侯么？ 季孙意如终于被释放了。本来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尊崇周礼的鲁国人却来多事了：放了就行了？你晋国应该要有个态度啊，至少要有说法啊。 子服惠伯再次出面了，这次真可谓是得寸进尺，他代表鲁国对晋国提出了要求： “这一次，敝国无故受到排挤，上卿无罪而被抓捕。如果敝国真的有罪，那上卿和惠伯我都愿意代表敝国赴死。 既然敝国无罪，但上卿是当着天下诸侯的面被捕的，如今却只是悄悄然而被释放。事不能这么办，难道敝国真的已经卑贱到可以被任意奴役了吗？” 韩起头也大了，他派人去见子服惠伯，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作罢。 “召集诸侯大会，当场宣布敝国无罪。”子服惠伯看来也是一个抬杠精，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韩起无奈，只好问计叔向。 叔向皱了皱眉，他对子服惠伯这种得理不饶人的作派颇为反感。叔向对韩起道：“元帅，这种小事，让子鱼出面吧，他一定会有办法。” 子鱼，即叔向兄弟羊舌鲋。叔向为何推荐羊舌鲋解决此事？ 原来，想当年栾盈之乱时，羊舌家族受到牵连，四弟羊舌虎是栾盈死党，证据确凿而被判处死刑。大哥羊舌赤、二哥叔向都被逮捕下狱待审，三弟羊舌鲋见事不妙，流亡去了齐国。 羊舌鲋逃到鲁国后，得到了当时的上卿季叔宿的照顾。后来羊舌氏家族在晋国元老、前军尉祁奚的帮助下得到平反，羊舌鲋被召回晋国，现在当上了代理司马。 羊舌鲋虽然是当时晋国大夫贪腐派代表，但也颇有智慧。他见子服惠伯不依不饶，知道此人难以对付，便直接去见季孙意如，道： “想当年，鲋因罪流亡，幸得上卿之祖武子的照顾，这才苟活于世，最后回到了晋国。是武子给了鲋第二次生命，此份厚恩，鲋终身不敢忘。 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但能够在晋国见到武子后人上卿大人你，着实高兴。 既然上卿大人不想回鲁国去，那鲋就为上卿大人在黄河西岸盖一座府第，让上卿大人安顿下来，如何？” 季孙意如早就想回鲁国了，他听羊舌鲋这样一说，头也大了。如果晋国真为自己盖了府邸，那岂不是相当于软禁了自己？ 季孙意如当即便对羊舌鲋表示，自己已经作好了回鲁国的准备：“感谢司马厚意，季孙离开鲁国已经很长时间了，国事家事一大堆，哪还敢叨扰贵国呢？” 既然如此，那赶快走吧，别待在晋国了。羊舌鲋隆重欢送了季孙意如，一直把他送至黄河岸边。 可笑的是子服惠伯，坚持要讨回公道。但鲁国的主要人物季孙意如都已经回去了，对晋国来说，你一介鲁国大夫，想呆多久就呆多久，随你去得了。 鲁国大夫子服惠伯，复姓子服，名椒，字惠伯，这当然是那个时代鲁国的一位大牛人，我们在鲁国风云里，关于他在春秋江湖的上乘表演，还有不少。 但这一次，子服惠伯在晋国的表演，上半场堪称经典，一番说词甚至可以排得上春秋十大外交说词了。但下半场狼狈不堪，得理处不懂且饶人，最后是默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