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一个天梦

    公元前501年，赵鞅突然得病，睡了一整天，怎么叫也不醒，原来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这个时候的晋国，内外交困，许多大事都等着赵鞅去处理。赵鞅此时病倒，令赵氏家族所有人都很惊慌。

    赵鞅有一个家臣是医生，因为医术精湛，大家都叫他扁鹊。

    扁鹊第一时间就到了，赵鞅最信任的家臣董安于把他迎进内室。扁鹊也很着急，他急着想为赵鞅治病，董安于却对他使了个眼色。

    扁鹊心领神会，对跟在后面的徒弟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先好好为元帅看看。”

    董安于也对府里人道：“大家先出去吧，有我在一旁，就够了。”

    没人了，两人便到了赵鞅床前。赵鞅躺着一动不动，扁鹊看了看董安于。董安于示意他看看赵鞅，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赵鞅突然睁开了眼，对扁鹊悄声道：“接下来的一切，您都听董安于的安排就是。”

    董安于是谁？

    董安于，出生年月不详，卒于公元前496年，姬姓董氏，字阏于，晋国历史上著名的史官董狐之后。

    董安于出身史官世家，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成人后文韬武略，忠义仁爱，深得赵鞅信任，成为赵鞅最倚重的心腹家臣。

    董安于悄悄对扁鹊耳语了一番，扁鹊心领神会。

    经过扁鹊的详细诊断，终于有了结果。扁鹊出来了，董安于将赵府上下都召集起来。大家都焦急地站在大堂，谁也不敢出声。

    扁鹊见众人齐了，看了看董安于，董安于点点头，对众人道：“刚才，扁鹊先生已经给元帅作了诊治，大家都不要急，听听扁鹊先生怎么说吧。”

    扁鹊喝了口水，对大家道：“元帅呼吸正常，脉象平和，根本没得病，大家勿需惊慌。但是，这几天，谁都不要去打扰元帅，谁也不许在府里发出声音，以影响元帅神游。”

    神游？什么神游？众人窃窃私语，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董安于严肃道：“大家没听扁鹊先生所言吗？不要发出声音，听扁鹊先生解释吧。”

    扁鹊道：“元帅这种情况，从前秦国先君穆公也有过，秦穆公是睡了足足七天才醒。当时，秦穆公一醒来，便对子桑和子车说了他这七日内的奇事。

    原来，秦穆公是被天帝叫去了，天帝告诉秦穆公关于晋国的一些事，说晋国将要大乱，好几代都不得安宁。还说晋国以后一定会雄霸诸侯。

    这些都被子桑给记录了下来，后来都应验了。现在，元帅血脉与平日无异，面色红润，我刚才仔细作了脉疹，元帅无恙怎么会熟睡不醒？

    所以，我断定定是经历了秦穆公同样的事。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听元帅跟我们讲天帝告诉他的事了。”

    董安于严肃对大家道：“难道大家还怀疑扁鹊先生的医术不成？大家各忙各的，履行好各自职责就是。”

    作为医生，扁鹊会说谎吗？会的，任何人都会说谎。只是，有的人说谎是为了私利，有的人说谎是为了大义。

    扁鹊之所以搬出这一套至少我们是笃定不信的神话来，那一定是为了大义！

    因为扁鹊正是赵鞅的家臣，或者至少是赵鞅所值得信任的人！

    春秋到了这个时候，晋国六大家族都开始为自己网罗人才，家里养了许多家臣，用战国时代的专用术语，那叫门客。能够成为大家族门客的人，都是有相当本事的。

    如董安于，精于计算，长于谋略，擅长管理，为赵鞅录用为亲信家臣。如阳虎，具有帅才，也被重用。如扁鹊，则是精于医道，当然可以成为赵鞅家臣。

    甚至到了后来，只要有一技之长，便可能成为门客，如战国时会学鸡叫会学狗叫都可以成为门客，何况是扁鹊呢？

    赵鞅早就为赵氏家族储备人才了，他所重用的人才便包括董安于、周舍、阳虎、扁鹊、尹铎、傅便、邮无正、史黯、窦隼、姑布子卿、蒯聩等大牛人。

    过了两天，赵鞅果然醒了过来。

    他对大家说：“真是奇了怪了，鞅居然到了钧天！那里实在太漂亮了，天帝让鞅与各路神仙一起游览，享受了钧天广乐。这绝对不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这些音乐，太悦耳动听了。

    有一次，鞅正在享受天上万舞，突然窜出来一头熊，天帝命令鞅射熊。鞅一箭就射死了熊。然后又出来一头罴，鞅再一箭射死了罴。天帝很高兴，赐给鞅两个竹箱。

    此时鞅看到有一个小孩在天帝身边，天帝说，这是咱赵氏家族的孩子，这个孩子以后会振兴赵氏家族。

    天帝还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天帝会为我们赵氏家族安排一门好亲事。对了，天帝还托付给鞅一只狄犬，让鞅的儿子长大了，就把这只狄犬送给鞅。”

    大家听了啧啧称奇，对此是深信不疑，更为赵鞅能够得到天帝的亲自指点而兴奋不已。

    这个天梦，就是赵氏家族伟大振兴之梦！

    这则被记录于史料的故事，用现在的话讲那叫忽悠。但放在公元前501年的那个时候，那叫那个时代的意识形态！

    这是赵鞅与董安于之谋，是为了全面提升赵鞅在赵氏家族中的核心地位、为赵鞅正准备谋划的一件大事而作的思想动员准备工作！

    这个天梦是由赵鞅做的，或者说是他设计出来的。当然，出谋的可能是董安于。

    但这个天梦，必须通过扁鹊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从技术上验证了这个天梦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你赵鞅几天几夜昏迷不醒，又无病无恙，肯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现在，这件奇怪的事由赵鞅亲自来解释，一切就变得那么顺理成章了。扁鹊帮助赵鞅圆满地做成了这个天梦，是因为扁鹊作为家臣，因此立了大功。

    赵鞅要做一个长达几天几夜的梦，在当时复杂的晋国政坛和春秋江湖局势中，赵鞅作为赵氏家族宗一旦倒下，那对赵氏家族来讲是致命的。

    所以，当赵鞅昏迷不醒时，除了董安于外，其他的人应该都很惊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在惊慌中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离赵氏家族而去！

    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真正可堪重用的人才。扁鹊的作用，是用自己的医术和学识告诉大家：不要慌。

    这就安定了赵氏家族的人心。赵鞅给予扁鹊的赏赐也是大方的：四万亩良田！

    赵鞅想要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大家，自己是受天帝之命的。所以，赵氏家族无论到了何时，遇到了何种困难，都因为有天帝在背后强力支持而安然无恙。

    不但如此，赵鞅作为受命天帝的人，他今后为家族所作的决策将无人可以动摇之。这叫什么？这叫集权，叫统一思想。

    赵鞅要苦费心机去统一什么思想？因为赵鞅要做一件大事，一件为赵氏家族长远考虑的大事。

    这件大事，便是筑城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