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光与影
在陆希的视野中，以太方舟之中的亚空间，周围无法直视的浑浊，以及拉瑟尔大师的尸体，都在一瞬间模糊了起来。 那模糊的场面却又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辉煌光晕投入了其中，很快便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混沌。 陆希眼前的景致骤然间豁然开朗，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的金色的草原中。 这个金色不是色彩，而是在这个世界中时刻闪烁着的某种圣洁而辉煌的气息。不知名的华美花朵在草地上盛开着，将草原点缀得分外华丽。花朵的芬芳，青草的清新沁人心脾。 天空则是一种洁净到毫无瑕疵的苍蓝色，万里无云。太阳和月亮同时悬挂在天空之中，一个辉煌而威严，一个素雅而静谧。无数的群星隐约地隐藏在金色的阳光和银色的月光之后，却依然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魅力。 这地方我来过，还真让人怀念啊！陆希想。 “……只可惜，是假的。”他转过头，对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身影道。 “我终究只是一个远古的碎片，有怎么可能身处真正的极乐净土之中呢。”对方幽幽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怅然。 “好吧，那么，我应该如何称呼呢？未来女士？大反派？还是……菲茵女神？”陆希认真地打量着对方的脸，很快便将其和那些画作和雕像联系在了一起。当然并不是后世流传的那些已经失真了的作品，而是自己在星云宫中看到的那些，有不少甚至还是黄金王吉尔萨拉德亲自所为呢。 那个彻底终究了神话纪元的英雄之王是个无可救药的姐控中二病，渣男还不自知的预备役大猪蹄子，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控自己的jiejie，而且画画和雕刻的手艺也确实是真的优秀。至少，他所留下的作品上的那个爱人，和面前这个女子，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形都毫无差别，乃至于笑容和仪态上一丝神韵都捕捉到了。 神话纪元，某些闲得鸟疼的王们搞出来天界最美丽女神的评选，而对方便是最终的获胜者。当然了，陆希见过艾露恩、娜蒂娅和帕拉斯这三位女神的玉面，觉得她们任何一个的美都是超脱于凡人想象和语言锁能买描述的极限，又有何人有资格评论呢？如此一来，这种所谓的评选唯一的社会意义就是成为几万年后的某桩历史趣闻雅事了。 然而，陆希现在却也必须要承认，仅凭外貌，对方确实的确是有资格成为所谓的“最美女神”，至少当了冠军的群嘲率也不会太高的。 白皙的肌肤剔透而温润，仿佛流淌着灵性的光；精致的五官充满了雕塑美，就像是按照最精确的刻度和比例雕琢而成的；双目呈现的是芬芳的虹色，倒是和古书上“女神的双眸映着横跨天际的虹桥”这样的描述一样。 还好，头发总算是不是七彩的，还会根据心情变化什么的……陆希想。 她拥有非常典型的人类的样貌，但由于美貌太过于非人，便有些缺乏真实感了。 只是，就仅此而已吗？ 美则美矣，但要说是引发神话时代的终结，诸神大战的开幕，二次创世等等大事的导火索，黄金王吉尔萨拉德永恒的白月光什么的，那个苏到让自己都站不起来的玛丽苏被苏的人设，却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 “所以，称呼您一声圣座？”陆希又道。 “大魔王也是可以的，但请不要用那个伟大的名字来称呼我。我说过了，我终究只是一个远古的灵魂碎片，没有资格这么自称的。她已经陨落在了两万多年前，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她的理想，她的信念，她的情感，她和这个世界所有的羁绊，却让她的灵魂和意志之间出现了分歧。在精神湮灭，陷入神明的永眠之前，最后的神力将她所有的记忆投影了出来，化作了一个思念体，便有了现在的我。”她微笑着道。 是的，她的气息，她的存在，乃至于她目前所展示出来的生命和灵魂的波动，都确实是现实存在的，可却又并没有那么稳定。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感知超凡如陆希之辈，又岂能感受不到这一丝丝违和感呢。 原来如此……区区的思念体，生命力、精神力和灵魂强度又岂能和本体相比。如此一来，当然也不可能展示出其真正魅力的万一了。这也是可以理解，颜值终究只是魅力，或者说“美”的一部分，其余的可都要靠有趣的灵魂才能hold得起来的呢。 “所以，拉瑟尔大师，还有我的那些宿敌君都是知道的吗？”陆希问。 “知道的啊！”思念体坦然地回答。 陆希的眼神有些黯然，叹了口气：“真可惜。” “拉瑟尔有他自然的选择，也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这又什么好可惜的。我知晓他的决意，于是便提供他一点点便利。” “不，真的可惜。”陆希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是沉重了几分：“我原本以为是见到了前辈，还想多探讨一下，但想一想那位明显是太祖的选集没有好好读过，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若是本尊我还想损上几句，但既然是个复制体，就实在是没什么好讨论的了。不管您和您创立的组织真正是要意欲何为，我们已经是敌人了！那么……” 陆希将双手的两件辉煌神器自然下垂，脚下的地面和身后的虚空都浮起了魔法阵。 “诶诶诶，等等啦，怎么就要动手了吗？呃，我不是说动手不对。可是，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我们不是应该坐下来讨论一下过去现在未来吗？我不是应该认真地向你倾诉一下我悲惨的过去和宏伟的目标顺便洗白一下自己吗？每一个超级大反派都充满了魅力，比起主角更生动更让人沉迷，而这些魅力都是历史和理想所带来的，这不是标准设定吗？”她大声道。 “你是哪年穿的啊？这种11区的典型RPG设定还真特么的宅味扑鼻呢。”陆希蹙眉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你，你这个画女硬说男的典型设定还好意思说我啦。另外11区是个什么鬼啦？是那个岛国吗？” “嗯，很好，我大约猜到你的时间了。”陆希点了点头，挥了挥法杖，身侧的法阵中已经弹出了无数原初法则的能量飞弹。 “诶诶诶，所以真的就开打了吗？我可是真的很想要和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后辈聊聊天的呢。已经两万多年……呃，若算上本体的时间，那就至少是七八万年了，我也是很孤独的。我创建这个组织的目的，我所展望的未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那你说吧，我听着的呢。”陆希面无表情地道。 “原来你那时候的年轻人已经是这么二皮脸了吗？”对方横了陆希一眼，用眼神表达了这样的情绪。她大概是还想要吐槽两句，但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乐道：“嗯，还好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后辈是个有趣的类型，否则我也会非常困扰的呢。” “困扰在哪里？另外，我的前辈已经死掉了，你就是个劣化克隆体，有点自知之明吧。” “哇啊，话说得越来越过分了呢。”然而，面对这样直接了断的侮辱，对方却也没表现出太激烈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也完全没有一点松动甚至僵硬的迹象，道：“我说过了，我是真正由菲茵女神的灵魂分裂出来的思念体，因为具备神性所以才可以存在到现在。我拥有她一切记忆乃至于理想，或者用执念来形容才是更好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菲茵女神，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一切都已经失败了，她已经预想到了即将要掀起的天地浩劫，她也意识到，浩劫之后的世界，就算是可以重生，其实也只是会走向另外一个轮回。从凡世众生们开始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已经有了十万年的浩瀚时光，然而，那是被现代人如此怀念的神话时代，繁荣、富裕、安宁、和平……仿佛我们家乡被神话了的三代之治呢。可是，陆希，你应该理解的吧，我们来自同一个时代，受过相同的教育。我们都知道，所谓理想国的三代之治是何等的蛮荒，终究只是文人士大夫们的自嗨，自然也知道，所谓的繁荣的神话纪元，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神祇高高在上为牧羊人，强大的黄金血脉们为牧羊犬，其余种族乃是牲畜的圈养世界罢了。这是一个正在死掉的世界！悲哀的是，他甚至还没有活过。” “我知道啊！所以每次看到有史学家在我面前夸神话时代我就想骂他ZZ，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支持亚瓦鲁教授和琼斯教授这样的务实派学者的原因啦。迟早有一天，他们的研究是可以把神话纪元的底裤扒掉的。”陆希道。 虽然这好像对天上的女神jiejie们不太好，不过这已经成历史大势啦。没办法了。 “那么，你觉得，真正源头却是哪里呢？”思念体反问道。 “呵……菲茵女神已经有答案了吧？所以才会有你这么左右横跳的思念体啦。” “左右横跳……听起来好像很贴切但怎么觉得你又是在嘲讽我？算了……总之啊，菲茵女神是魂穿的。她有神之躯，却又人之魂，便成了天宫中最格格不入的神。喜欢她的人觉得她魅力超凡，厌恶她的却又觉得她一定会带来毁灭。可是，她自己却觉得啊，她越是身为神明，越是作为天生的支配者，便越觉得这个被神所支配的世界是有极限的。” “于是她也秃……额，不是，她也不做神了？” “她以凡人的身份治理了一国，却依然失败了啊！于是，她终于明白，神明的世界，是需要天翻地覆的改变。世界，不需要神，凡人，也不需要神啊！我知道，我必须要颠覆神的统治，我必须要学会让凡人们把握自己的命运，哪怕会带来毁灭。可是，哪怕是毁灭，不也比这样无尽而看不见生路的轮回要好吗？” “所以，你其实是想说，所作所为其实都是菲茵女神会做出的选择？”陆希嗤笑了一声：“谁也没资格为其他人的命运做决定，她不行，当然，你这个劣化克隆体更不可能。” “这我就不同意了。我并没有决定他们的命运，只是在努力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难免遇到了牺牲者。对于此，我深表遗憾，却又绝不会动摇决心，可我却不会反以为荣的。我是在做坏事，这样的觉悟我早就有了啊！可是，你呢，陆希，你所谓的新时代，不是也在用另外一种手法引导甚至决定他人的命运吗？” “这就是恐怖分子和工业党的决定性区别啦！你破坏，我解放生产力！你不敢见人，我名垂青史！”陆希傲然道。 对方顿时语塞，气势当下便弱了好几分，过了半天才用不好意思的口吻道：“我说过了，我拥有她的记忆，但却只是她残缺的灵魂碎片。我只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却终究无法复制她的精神和意志。所以，你要称呼我为劣化克隆体也没什么错。在相同的情况下，她或许会有更贤明的做法吧？然而，真正的爱之女神已经死了，后辈，我只能凭自己的本能来行事了。 于是，我这个思念体，用梦境的方式引导出黄金王的恶念，让他向噩梦之王复仇。我虽然是残缺的她，却依然是她，于是，他毫无保留地开放了自己的灵魂防备，被我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吉尔萨拉德在圣灵原野战役之中向诸神和世界发起了诅咒，引来了诸神之战和后面的二次创世。” 陆希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动容了：“这是你将诸神拉下神坛的第一步？” “是的，大量的神祇陨落，二次创世让苍穹天宫的主神们无法将临主物质世界。可是，这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在神话纪元以后的时代中，我以无数的身份活跃过，我指引过奥克兰的诞生，我带领高精灵们在暮光岛重建家园，我也教导过拉克西丝和艾蕾娜，以及后来的梅林和雷克纳尔。同样的，无论是启明战争，还是之前的数次灭世危机的诞生，却也都有我在其中稍微添的一把火。” “……嗯，要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些废话，这活脱脱就是个混乱邪恶的享乐犯呢，就应该切除了前额叶拿去做大体课老师。” “诶嘿嘿，没有她的意志和道德，却有她的执念，堕落成混乱邪恶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一直在对我每个时代的同伴们说，我的目的就是让世界变得热闹起来。现在，世界热闹了。每一次浩劫，凡人们都在以自己的力量度过危机，他们越来越繁荣，他们越来越强大，他们越来越……不需要神祇的存在了。”她开怀地笑着，笑着笑着，慢慢地笑出了眼泪，然后化作了悲伤的哭泣：“每次都死了好多人，可是，我只有这么做，是吧？” 陆希现在真的确定这家伙就是个劣化克隆体了，不然你有见过这么大喜大悲一点逼格都没有的总boss吗？ “不用担忧天上的那些女神jiejie咯，实际上，现在在苍穹天宫还活着的那几个，和以前的她关系都挺不错的。我也不想要伤害她们。在未来的时代，凡人们大约只会将她们当做一些强大的个体，却并非是什么需要膜拜的存在，这就行了。而这个征召，却已经出现了。”她又对陆希道，然后脸上又出现了苦恼的神色：“可是，我终究还是缺乏最后一步。” 然后，她用感激到甚至热切的目光看着陆希，看得后者恨不得现在就把无之域轰在对方那张倾国倾城，差点就能和自己媲美的脸蛋上了。 “强大的个体在这个世界依然是存在的，他们的统治也无法动摇。如此一来，和神祇的统治，又有多大的区别呢？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世界回到我想象中的那个时代？可是，她在家乡可不是什么理工科女博士，而我，也不懂工业，更不懂怎么才能给凡人力量。” “放心吧。隔壁那个理工科女博士我也不觉得她做的比你好多少，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随心所欲分明就是松散的文科脑袋，还是马哲课睡过去的文科脑袋。然后还都用一段矫情的假大空来拉仇恨，失败也是再说难免的。”陆希继续嘲讽。他觉得不嘲讽个够自己实在是意难平。 “是啊，好在我最终等到了你的到来。那么，我也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对方也依然不为所动，大约是真的等到了数万年之后的老乡，倾述欲也没有半点减弱。 “新时代到来了，你来引领世界，你是纪元之主，文明之光；而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也将继续当这个世界的影，继续试炼这个世界，继续磨炼这个文明，一直到我们像泰坦那样走上星辰大海，走出这个摇篮的世界！然后，请记住……” 她停顿了一下，笑得忽然狰狞了起来：“我们是敌人，不是什么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