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残局
鲜血染红了灰水河的流水，在入海口的河道出侵染出大片红色。 灰水河的奴隶们尸横遍野，很多人临死前的眼睛里还带着不甘和困惑：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要被人杀死呢？ 他们的尸体被岛上组织起来的维京人们拖进挖掘好的深坑中，倒入油脂点燃柴火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 尸体在烈焰中燃烧时产生的诡异的异香飘荡在空气里。索尔纳站在火堆前，看着默默祷告的神父脸色都阴晴不定。他知道神父正在祷告的不是维京人的战士而是那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灰水河居民。这些居民们生前都在神父主持下皈依了光明神教，都是光明神教信徒，索尔纳倒是不介意，反正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自己的兄弟们自有英灵神殿可以祭祀，用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 有些东西他可以不在意，但有些不行。比如今天的战斗就不得不说，他太大意了，眼中低估了这群开始时他看不上眼的所谓暗鸦众。那么瘦弱的身板儿也能砍人？再看他们的武器皆是不及寸许的匕首，那种东西在真正战士眼中简直就是对战斗的亵渎。 可那个埃德蒙这次带来的这群来路不明的人教会了他什么叫亡命徒，他们不仅杀戮技艺精巧高超，更兼具悍不畏死漠视生命，这种完全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同时连自己的明都不重视的怪胎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宗教式的狂热。说起来有点像之前遇到过一次的光明神教的赤练天使？不不，实力上差远了，但这种狂热劲可一点不逊色啊。也不知那混蛋从哪儿找来的这群人。 耳边传来幽暗神秘的冥曲，那是维京人缅怀祭奠死去的战士时会哼唱的曲子，颂扬他们曾经的英勇，祝福他们在英灵的神殿里继续战斗。 他带过来的十几个兄弟只剩下三个，还有一个被人划开了肚子，热乎乎的肠子流到了地上，奄奄一息。 这可都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兄弟啊。 他的儿子马特乌斯马站在后面，脸色比父亲还要铁青。 自己平常一起玩耍的兄弟们这次也跟着自己过来凑热闹，原本想跟着大人们屁股后边捡人头混战功，没想到首战就出现这么惨痛的伤亡，让这群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第一次知道，战斗不是平常拿着木剑挥舞，赢得胜利和荣誉，他往往也会带来鲜血和死亡。 有时候，可能后者还更多一点。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战士，虽然年幼但已经有了随时在战斗中牺牲的准备。 马特乌斯收拾下心情，深吸口气让咸湿冷冽的海风灌入肺中，精神为之一振。 身旁的安尼克就没那么容易调整过来了。他懊悔的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里。战斗时的场面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安吉塔尔大叔在大家面前为了救海瑟薇而死，芬尼尔被挟持上了外来人的商船生死不知。 就连寄托了好友梦想的这个灰水河聚居点也毁于一旦。生活带着巨大的恶意淹没了这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无声的动作表示安慰。 他扭头，看到了白天还一起并肩作战的脸。是马特乌斯。 今天的战斗残酷无比，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男人的友谊在并肩作战时最容易升温。 经过白天共同抵御外敌时的战斗，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年轻人终于打破之前的隔阂，发现对方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差。很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父亲已经派人通知了老大他们，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可能继续待在岛上等消息。” 马特乌斯声音低沉缓慢，让人感觉踏实。 “等再过几天岛上的船补充好寄养我们就出发去南方大陆的落脚点，到时老大他们会跟我们会合的。 这次这个仇不能不报，更何况芬尼尔也被他们带走了。老大知道一定会暴走的。” “不过有个问题，这次行动我们只带能作战的战士，不带没长大出了事只会哭鼻子的累赘。 告诉我，你是哪种？” “艹，你敢说我是累赘？信不信老子一拳打爆你的蛋！” 安尼克用发红的眼睛怒视马特乌斯，照着他肩膀给了他一拳。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不远处因为这次战斗关系更紧密的其他岛上青年人看到这一幕，也握紧双拳，眸子里有火焰闪动。 芬尼尔有个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万年冰原上，刺骨寒风永远没有止息，在这样彻骨的低温下连思想都要被冻住。 万幸的是自己的身体被一团火焰包围，身子却不觉得灼热，反而感到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四肢每个毛孔都通体舒泰。冥冥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人面孔，好像是mama的声音？ “儿子，该醒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似被人从水中捞出水面，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了。 入目的是低矮的木头顶，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房间的床上，地板似乎正顺着某种奇妙的频率微微摇晃。 摇晃……等等，我这是在船上？船？强盗！ 芬尼尔眼睛睁大，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旁边还做这个老人，只是他身形枯槁矮小坐在轮椅上，又一直没说话所以一开始竟然没发现他。 这老人倒也奇怪，明明是夏季却裹着厚厚的棉被，身子像正裸露在寒冬中一样微微发抖。 他松软的眼皮微微一动缓缓抬起，露出白浊的眼睛。在昏花的视线中看到面前的男孩醒来，露出了欣喜的笑来。 芬尼尔可不会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把他当成心善仁义的大好人。 就在不久前也是一个有温柔笑容的刀疤男在自己面前屠杀了灰水河居民，安吉塔尔大叔也被捅死。想到那个一直以来矜矜业业的老实人，心中有点发酸。那个包括自己在内都曾轻视甚至嘲笑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勇敢。 可能在他心中唯一能让他不顾一切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了吧。嗯……女儿？ 等等！海瑟薇呢？ 芬尼尔忽地坐直身子，攥住老人的袖子问道： “海瑟薇，海瑟薇怎么样了？” “你jiejie吗？不用着急，她只是情绪激动，暂时昏睡过去了。我已经请人看过，没有大碍。你先修养，过两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看来这群人还不知道自己和海瑟薇的关系。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的话如此温和，像慈祥的老人正在和孙子聊天。声音微弱却有种奇妙的魔力，让人不自主的放下心来。 “芬尼尔” 芬尼尔咽了口吐沫，紧张的说道。 “我叫芬尼尔” 谁知老人微微摇头，继续问道： “不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芬尼尔再次重复了同样的回答，不知这突然出现的神秘老头什么意思？ 这时老人 “我是问，你最开始是从何处而来？” 芬尼尔咀嚼着这句话，表情木讷，精神世界里却正刮起一阵风暴。难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识破了？ 不可能，自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以来从没对别人讲过，哪怕最亲近的神父都没有！ 芬尼尔沉默良久，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现在就冒险扑过去把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老头掐死的时候，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从房间门口出来的。 “主祭大人，遵照您的命令，教内剩余暗鸦七名，醒悟者十六名共计二十三人全部召集完毕。” 说完舱室外的门打开了。伴随阳光映入眼帘的还有单手拄地跪倒在地的一群人，粗略看去林林总总二三十人的样子。 芬尼尔眼神一凝，瞳孔骤然收缩，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现在特别想杀之而后快的埃德蒙。 他正跪倒在人群最前列，头颅低垂态度恭敬。 他快速抬头扫了眼油尽灯枯的老人一眼，补充道： “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为了我教的未来，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轮椅上的老人仿佛完全没听到埃德蒙的话，眼中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病床上的芬尼尔。 “孩子，遵从命运的召唤，做自己该做的事吧，没人能逃脱自己的宿命。今后，你就是摩罗教新的主人了。” 说完头一歪，竟是面容安详的直接咽气了。 还没等芬尼尔搞明白这莫名其妙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时，只听门外诸人齐声悲呼 “大主祭安息，愿您的灵魂回归圣园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