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萧月的舞姿
在休学一年的孤寂生涯中，林仁皓深感教育体制的官僚管理态度。 说来也巧，在社会研究方法的课程中，萧月所研究的课题是《大学校园去行政化管理可行性研究》，林仁皓多年后还一直记得，萧月曾让他帮助填写调查问卷的事情。 林仁皓一直在思考也许他真的与萧月有些相同的经历，或许他们都更希望学校的管理方式能更加科学、先进。 在上大学的初期，林仁皓一直期待着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奖学金，无论是班级事务还是校园活动，他一直都在积极参与。但所有的努力都终究化为泡影，一纸休学证明让他的努力显得如此可笑而又苍白无力。 林仁皓自返校后便再也没有那么强的名利心与功利心态，他想真正找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 和林仁皓不同的是，无论是自己的表姐，还是在班级积极活跃的同学们，都非常热衷于争取奖学金。 林仁皓并没有太羡慕自己表姐的国家奖学金。祖父虽然从不在奖学金上对林仁皓有高要求，却每每在无意中谈起表姐李霞芸的奖学金来。 林仁皓当然明白祖父的言外之意。但在一个人疗伤肺结核的过程中，在曾因病多次前往复查治疗结核病医院大厅里，林仁皓亲眼数次见到了骨结核的病人，见到神情忧伤的老人，见到带着孩子求医忧心忡忡的母亲，见到因为子女病情泪流不止的父亲。他慢慢体悟到生命又是多么的无常和脆弱。 在一年的奔波、疾走、求医、问药、治疗、独处、漂泊中，林仁皓慢慢体悟了孤独的滋味，也懂得了名利在生命面前的渺小。 相比于更多去争取奖学金，林仁皓更愿意去做补习做家教、去图书馆静静学习、写作。 林仁皓曾在日记里写下：“我们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过客，就像是时代的残党，到了岸边看着航船远去而望洋兴叹的水手。 新时代的班级我们融入起来其实也有一些难处，新时代就像没有能载我们的航船，留级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算不上光彩的事情。 我们在大学的生命价值不能只由奖学金来定义。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有时，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而这番独特的体悟，是在象牙塔般温暖的校园里绝不会得到的。 对于奖学金的态度，萧月、冉星都与林仁皓相反，她们都热衷于积极通过参与各项活动来换取积分。 林仁皓印象深刻的是，在自己参与的为数不多的活动中，总能看到萧月的名字。 譬如在参与话剧演出后不久进行的“防艾跑”活动时，林仁皓与挚友钟昊再次在花名单上看到了萧月的名字。 “防艾跑”的全名是：“壮美青春，绿色无毒，生命至上，终结艾滋全民禁毒防艾乐跑公益活动。” 钟昊是林仁皓在定向越野体育课程上结识的最好的朋友。两人常常相约去长跑，有时也会一起去跑半程马拉松或者参加定向越野比赛。每一次“防艾跑”林仁皓与钟昊都会共同参与。 对于“防艾跑”所能带来学分加成，两人自然都是并不在意的，两人都只是出于热爱参加长跑公益活动。 事实上由于参与“防艾跑”的人数过多，需要打卡的地方往往会排起长龙一般的队伍，所以钟昊总是提议两人不拘泥于形式，自由自在跑完全程就好。只是他们没预料到的是，负责终点签到的正是两人在体育课上结识的同学之一，因而直接给两人都记上了跑完全程的标记。 虽然林仁皓和钟昊表示了推辞之意，但这位朋友却很坚定地说：“定向越野课程上你们的成绩就是最好的，长跑你们也很在行，而且这也不是你们第一次参与公益长跑，我相信你们。” 令林仁皓遗憾的是，他似乎在那天的夜跑里看到了萧月的身影，却又感觉很模糊很朦胧看不清晰。而完成整个长跑的签到表上，萧月却并没有完成打卡任务。 对此钟昊则表示：“我们的人生之路就像一次长跑，我们会遇见很多人，但很多人我们都会错过，未来就像你说的怎么也看不清。” 林仁皓看着他白皙的脸庞，清秀的五官，感受到他帅气中透露出的温柔、空灵、俊秀气质，也坦率地承认：“钟昊你说的很对，我看到了她的名字，虽然我们完成了长跑打卡的时候，那时已经接近签到的尾声。或许她并没有来，或许她没有机会签到完成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有时候也不能太过强求了。” 除却“防艾跑”活动外，最让林仁皓印象深刻的是，他第一次有幸在学院举办的班级志愿报告会上见到萧月的舞姿。 只见她身子微微转动，长裙散开，眼眸含春水清波流转，举手投足之间如风拂杨柳般曼妙，千般娇姿，万般变化流转。 她没有刻意的动作，仿佛早已沉浸在优美的音乐海洋里，每一个舞步都是那样的华美、优雅、自信、健康。 她笑容灿烂，青春朝气蓬勃，展示着运动中的美丽，体验着舞蹈无穷的魅力。舞姿轻灵，身轻似燕，步步升莲，就像深山月明，就像林间晨曦，又如流水潺潺，又如花间蝶舞。 只有受过常年正规严格的舞蹈教育才能展现出如此优美的舞步。等到萧月回到台下时，林仁皓依旧沉浸在优雅的舞步中难以忘怀。 接着萧月下台后便坐在林仁皓的右侧前方的地方。 当林仁皓看萧月化着精致妆容的侧脸时，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十分清冷的气质看着后续节目的出演。 等林仁皓过了一会再度看向她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月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转身离开。 林仁皓事后在网络上对萧月说：“你们跳的舞姿真美，一定是从小就刻苦练习。虽然我也并不懂舞蹈，但我从小学就知道常年练习舞蹈的人体态优美，走路都与常人姿态不同，我从很远的地方只观察背影就可以认出你们”。 萧月说：“其实我也就是下午临时准备的，才排练了几次，大家都是为班级节目做贡献。你们的精彩表演也值得称赞。” 林仁皓想到了自己在农村的成长经历，家境贫寒的他当然不知道兴趣培养课、特长培训班这都是个什么东西。 他只是从小看着老大爷下棋，慢慢学会了一些象棋定式，小时候他不懂得“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总爱友善地提醒老爷爷们，老爷爷们倒也不和林仁皓计较，只是笑呵呵地接受。 等到林仁皓慢慢明白了：“起手无悔大丈夫”时，他已了悟人生如棋，便再不主动提醒任何老爷爷的棋路。 林仁皓的祖父比较热爱书法，年轻时在部队曾有幸和书法大家系统性地学习书法。对于书法，祖父总是爱说：“书法就是天生的，后天练习没有用。林仁皓你的字和你祖母太像，一点不好看，汉字都是方块字必须要瘦长，你写字总写那么宽，太胖了这样不行的。”但是林仁皓却不会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常年默默坚持着练习。 经历了重大家庭变故的他，性格更显得更加悲情、隐忍。古人常说：“字如其人。”其实棋盘之上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人生呢？ 林仁皓对于自己没有萧月那般系统学习的兴趣课感到了些许的自卑，但他也多次和东方沐泓深聊这个问题。 每到闲暇时，林仁皓通过与钟昊的棋盘对弈来进行深层次的聊天。 钟昊听到了林仁皓的心声后，也坦然承认在学习的系统性上的确农村的孩子要差很多，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钟昊略带伤感却不卑不亢地说：“我和你很像，我也是来自农村，我们的方言都很接近。我从小也爱看老大爷下棋，学习了一些路数，前一阵子的经济学院象棋大赛，我还拿过第一名。 当时我是十五连胜，战胜了整个教室的所有人。那张第一名的奖状我还一直珍藏着。和第二名对弈时只差一两步，我就要输了，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先一步杀死了比赛。 我看到你有幸在学校网络平台上找到的萧月的舞姿照片。我的感觉就是她属于风度翩翩，活泼潇洒型的类型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于自卑了，林仁皓至少你在棋盘上还能与我一较高下呢？棋品如人品，棋盘如人生。家庭环境于我们而言是不能选择的存在，很多时候生命里的相遇、离散其实我们也无可奈何。” 林仁皓说：“棋盘对于一个人一生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传统的对弈还是现代的MOBA电子竞技，我与你有着非常多的共同语言。我与我的好朋友言慕辰却总是矛盾重重。” 钟昊说：“起手无回大丈夫，cao作失误那是必须要承认的，对于我和你来说，一个细节失误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我们都会坦率看待每一个着法，每一步棋路。 我和你都一样坚信有志者事竟成，我和你都热爱看棋谱，我们都不会认为我们和高手之间存在无可弥补的差距，只是我们无法在真正对弈时头脑里闪现那么多的上帝之手。 但至少，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借鉴高手的棋路和思维去弥补差距，可以欣赏感受国手深邃的对弈思想。 我们的棋风在多年的磨砺中变得越来越凌厉，充满了压制力，这可能与我们苦寒的家境有关，如果你觉得和他一起玩难以适应，可能这与棋风有着太大的关联。 很多时候，他们看不到破绽，找不到机会或者不认为此情此景是机会，这不能代表就是我们的错，也不一定能怪他们。 很多时候我们的进攻对手猜不到，也根本抵抗不住，那只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预判。为什么在棋盘上会有犹豫，因为不自信，因为怕输。 人生如棋，对于每一步落子的高度审慎与深思熟虑，这是我们的习惯，也是我们的棋品。 想赢怕输永远不会进步，失去了对于胜利的渴求那就不配执棋。 棋盘之上，不是快乐的源泉，那是庸人对于棋盘的理解和对棋局的不尊重。 我们常说全力以赴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棋盘亦是意志力与胆魄智慧的较量。 我绝没有说你朋友不好的意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对于棋盘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对于人生的态度呢？落子无悔，对待任何一局棋盘都要全力以赴，这种宝贵的品格，只有在人生的磨砺中经历苦寒而得来，正如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般。 林仁皓，你的问题，我也十分洞明，我想这些内才，其实很难让女生欣赏。你与我长期坚持的长跑，你对于定向越野的钟情，你对于书法的执着，你和我的对弈，你一直坚持写的日记，你和我一样对于文学的热爱，对于写作的坚持，这些都不能让她们看到你的价值所在，但这些都是你最珍贵的内在品质。 在与女生的相处里，你的聊天框架建立不起来，想与她们积极的沟通你又无从把握，最糟糕的是，你还无法让她们发现你的价值所在。 有时候我和你也一样，看不到自己的长处时我自卑过犹豫过，因为我也曾错过了挚爱的人。 不过，我还是从心底真正欣赏你的品质，以后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我相信这些内在品质才会真正让一个人走得更远。” 林仁皓听后十分感动，对于他而言，言慕辰是挚友却很难算上知音。但林仁皓却始终觉得自己与钟昊有着相同爱好，相似成长经历，尤为难得。 如果高山流水的故事一定真正存在过，那么东方沐泓便一定可以算作林仁皓人生难寻的知音之一。 虽然他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们对于彼此却非常了解。这样的朋友无需太多的联系，却都异常珍惜这段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