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奈何缘浅花为殇
春日的午后总是和煦温暖的，霍凰歌懒懒地倚在后院竹林的秋千上，如瀑布一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银簪盘起，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秋千，悠闲地好似要睡着一般。看似好是清闲，但她心里，可是惆怅郁闷的很。 那日景沉对她倾吐心中之事后，他与她对彼此更是难以割舍，恨不得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可二人虽是情到浓时，可也都是重法重礼之人。明月当空，两人就是再不舍彼此，也不敢太过分了。是以元璟沉只是安静地和霍凰歌抱了一会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给霍凰歌留了一个绝美精巧的古银镯子，说是漠北一名部落首领赠与他的，要用它拴住心爱女子的心。 看着元璟沉那认真却又带着些许紧张生怕她跑了的样子，霍凰歌是真的想要笑，可心里暖暖的，为他的那份心意。 元璟沉一步三回地走了之后，霍凰歌看了看天色，自己忙活了一下午做吃食，现在也是有些乏了。想了想，没有去叫梓眉，只是招了两个外院做洒扫的小丫头进来收拾了剩下的残羹冷炙后便回了屋中。进了屋，才发现梓眉早已将热水备好。她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衣服的那一瞬间就落入了水中，恰好的水温让她满意地吁出了一口长气。看来梓眉今日虽是被画风气得有些失了理智，可到底还是那般细致的性子变不了，什么事都想好了，知道自己回来会想要沐浴，连自己回屋的时辰和需要的水温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样荣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梓眉，居然也会被人气得跳脚呢。霍凰歌弯了弯唇角，梓眉那娇俏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暗暗下了决心，定是要撮合她和画风的。 若是熟睡的梓眉知道了霍凰歌这般想法，准是又要勃然大怒一番说自己对那人全然没有任何心思，并使苦rou计，跪在霍凰歌面前死也不起来，请愿终生不嫁的。 霍凰歌又想了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擦干了身子，换上梓眉准备好了的白绸寝衣，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便扑到床上，打了几个滚后翻进被子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她便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梳洗了一下便神清气爽地出了闺房的门。可刚刚才走到偏厅准备用早膳，就见梓眉面色阴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地走了进来，手里捏了一封信。见了霍凰歌，梓眉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下，但也依旧差的难看。梓眉把手中的信交给霍凰歌后，草草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 霍凰歌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想到刚刚梓眉肯定是与画风见面了，没忍得住‘噗嗤’笑出了声，又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可没想到，几分钟后，她的好心情就全没了。霍凰歌把元璟沉的信草草折起放在一边，觉得自己的心情真真是晴转多云了。看着桌上秀色可餐的精致早点，顿时胃口全失，只是草草喝了半碗碧梗粥权当打发了秋岚的婆妈，就无精打采地又回了自己屋中。 景沉的信中写道，家里的生意出了些问题，他要离开上京去洺城十日左右，让她不要挂念他，会给她带回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霍凰歌回想他信中所书，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自己在他心中和个幼儿一般，那么喜欢吃和玩么？ 比起他带回来的好吃的好玩的，她更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 今日已经是景沉离开的第八日了……这几日连哥哥也没回府，只是传信回来说城外骠骑营在整军，不便回府。这段身边谁也没有的日子，她只抽空去看了爷爷一次，端了一壶上次已然启封了的春日桃花酿给老爷子尝了尝，便是窝在了屋子里，好几日都没出去了。 “小姐，你看今天这日头多好，别老是窝在这府里了，出去走走吧。柳烟小姐也很久没传信过来了，您去翠微阁看看柳烟小姐也好啊。”梓眉端了一碗杏仁莲子羹进了竹林，看着霍凰歌那软趴趴地样子就是心里一阵着急。就算是小姐想念那景公子，也不能这幅模样啊。她们这些江湖儿女，什么时候这般颓然过呢？ 霍凰歌端过梓眉手里的汤羹，尝了一口，微微皱眉，开口说道：“这杏仁莲子羹苦涩味本就重些，我告诉过秋岚在放足份的白糖外还要放些枣花香蜜和野玫瑰浆调调那苦气儿的，怎么今日这汤还是这么苦？她没按着我的法子来么？” 梓眉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说道：“秋岚就是按着您说的法子分毫不差地做出来了，端过来之前我们两个也都试过味道，清甜可口的很，绝对没有任何苦气涩味。怕是您心里有事苦的慌，才觉得这汤羹难以下咽吧。” 霍凰歌听罢一愣，略带怀疑地又尝了一口，细细地品着。口感香气都没有任何的不当，可喝到口中，却总是带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她微微一顿，忽而仰头将那甜汤一饮而尽，把空了的碗交到梓眉手中后说道：“果真是我自己心里不妥当。你说的对，成天窝在这屋子里，人都发霉了。你和秋岚去准备准备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去看看烟儿jiejie。” 说罢她又了想，接着说道：“别套马车了，翠微阁那地方虽说干净，可到底也是个烟花地，霍家嫡女明晃晃地去逛青楼，别提对天恩府有什么影响，怕是哥哥那里都会丢了他的面子的。” 梓眉点了点头后就退了出去，霍凰歌看着梓眉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拍了拍裙子就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并不刺眼的太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几日他不在身边，她算是知道相思成狂是什么滋味了，日日茶饭不思的，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儿都看不下去了。她这几日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好歹自己也是江湖上出来的女儿，现在却和个中了相思引的弱女子一样，看着就觉得有种令人厌烦的无力之感。 景沉……经历过那么多，他肩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虽然她相信他的能力，但是她不想，做一个依赖他的人；不想，变成他肩上的另一个重担。她要做的，是他最坚实的后盾，让他永远没有后顾之忧。她要与他真正做并肩的爱侣，共前进，齐后退，永不言弃。 霍凰歌暗暗地想着，下定决心。她踱入闺房，想了想外面的风景，选了件浅黄色的灵秀长裙，配着霍皇后上次赏给她的雪冰蚕吐的丝制成的薄纱所纺的新的披肩和面纱，腰间配上与元璟沉同款的碧色阴玉，长发用元璟沉送的白玉簪子轻轻绾起，最后手上套好元璟沉刚刚交给她的古银镯子，对着铜镜看了看，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梓眉和秋岚早已在外候着了，见着霍凰歌出来，两人一看，顿觉惊艳。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惊叹和欣喜。 霍凰歌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她们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她的模样，她们见多，早就习以为常了。可从前的霍凰歌，被保护的太好，眉宇间还带着纯真和稚气，美则美矣，却只让人觉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让人怜惜。 可今日的霍凰歌，轻纱裹身，薄纱敷面，只露出一双美眸。眉宇间的纯真稚气仿佛都消失不见了，隐隐浮动着英气和一种浑然天成的圣洁，竟有了让人不敢窥视之感。 那样的美，宛如高山之雪，傲然独立于世间，不容任何人亵渎。 霍凰歌微微一笑，似是对她们这般反应有些不解。可轻纱裹面，她们自是看不清她的表情的，是以并不知晓下面该做些什么了。 霍凰歌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道：“这三四月份，草长莺飞的，我对那柳絮有些过敏你俩可是忘了？” 梓眉和秋岚这才反应过来霍凰歌带着面纱的原因，赶忙提着霍凰歌早些时候给秦柳烟准备的东西就往门外去了。霍凰歌对她们的反应还是有些迷茫，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纳闷地转动着手上的古银镯子，脚下却也没闲着，没一会她就跟着她俩出了天恩府的大门。 霍凰歌毕竟是天恩府嫡女，大家闺秀自是不能这般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跨步而出，所以每次不用马车出门的时候，她便是低着头跟在梓眉和秋岚后面的。霍容修管不了，霍仲廉又宠着她，所以侍卫对她这般大刺刺地离开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一出大门，梓眉和秋岚就自动地站在了她后面。霍凰歌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扫视着街边的景致。她还没有摸清上京的格局，每次去翠微阁都不认得路，都要梓眉指点着她才能知道。她正回想着去翠微阁的路，绞尽脑汁之时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霍凰歌一回头，只见自己刚刚走过去的凌致酒楼的门口站着的，不就是自己的哥哥么？！ 兄妹二人十日未见，这般意外相遇，二人自是觉得惊喜。霍凰歌笑弯了眼睛，三下两下扑了回去，抓着霍煌玦的胳膊摇晃着撒娇说道：“哥哥你也真是不厚道，回京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回家看我，而是跑出来吃好吃的，太过分了！不行，我要跟着你蹭饭……” 霍煌玦听了她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这馋猫，就知道吃。我可不是过来吃饭的，刚刚护送贵客回了上京，正打算为他们准备一顿接风宴，就遇见你了……”霍煌玦话音未落，只见霍凰歌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他的身后。他转头，只见扶风煦正站在距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后面跟着同样以纱裹面的静姑姑。 霍凰歌静静地打量着扶风煦，只见他柔滑的如墨长发随意披散，只在发尾轻轻束了起来，一张让人近乎移不开目光的容颜，肌肤近乎透明的白，仿佛是雪之精魂所成，美得惊心动魄；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鼻梁，就是最厉害的玉匠，穷尽一生的雕刻之能也得不出他的三分颜色；唇色淡淡，却如口含初樱般醉人：一双明眸，竟是她从未得见的紫蓝色，眸色纯净，宛若婴儿。透过他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三千红尘，听懂梵音缭绕。 这般颜色，当真算得上是天下无双了……也许，只有景沉的那般芝兰玉树的绝代风华，才能与面前之人堪堪比肩吧。霍凰歌转回自己的眼眸，心下暗暗地想着。可是……她却是觉得，景沉的气质，倒是和面前之人有些相似。 而扶风煦的目光却一直放在霍凰歌身上，落在她头上的白玉簪子上，落在她皓腕间的古银镯子上，纯净的眸子仿佛没有任何波澜。 正当霍煌玦想要介绍他时，扶风煦却先行开口了。他冲霍凰歌微微欠身表示尊重后，便直起身子，如花般的薄唇扯出一个绝美的弧度，轻声说道：“在下初见霍小姐，舟车劳顿，略有疲惫。若有失礼，还请见谅。在下大奕国师，扶风煦。” 霍凰歌见美人吐语，自是不好僵着面容。但却也是有些尴尬，毕竟刚刚目不斜视地盯着人家美人看了这么半天。故而她只是匆匆回了个礼，然后便推口有事告别了他们，离开了。 扶风煦的眼眸落在霍凰歌的背影之上，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渐渐覆盖了些许阴霾。白玉簪，古银镯，一个是阿璟的母妃送他的生辰礼物，一个是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他和阿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当然是知道这两样东西对他是多么重要的。 凤辉星命定大尧，与帝王星双生不离，两星相伴，破天下分裂之局，迎世代太平昌盛…… 阿璟是帝王星，这是他出师前卜出的最后一卦。在他恢复国师身份之后，在其位，谋其职，他再也不为个人占卜，只为天下之局和大奕之运而卜筮。 他之前算出了帝王星，却没能算的出凤辉星会乱了天下时局……如今，他见着了凤辉星，却是已与阿璟定情……原来，他还是晚了一步…… 扶风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毫无察觉身后的静姑姑，在见到霍凰歌后，眼眸中流露出的那种大悲和大喜。那种浓烈的颜色，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 他也没有发现，霍凰歌的美眸，和静姑姑，那么相似，那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