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光荡漾不知晓
当初给扶风煦安排食宿的时候,霍煌玦谨慎起见,大隐隐于市,反而将他们安排在了上京最为繁华,却恰好最最安全的北街。 但是这同样也注定了,一旦在街上遇到了什么事,看热闹的人也会特别多。 画泠看着面前扯着自家国师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姑娘,气的青筋突突的跳,但看了看周围一大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老百姓,他也只得双手一摊,束手无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虽然面上还是一番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是画泠却不知道,人皮面具下国师真正的面色是黑还是红。 扶风煦不知道第几次轻轻拂开了那双抓住他衣袖的素手,不知道第几次淡淡地回答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浅淡的声线里,也隐隐透出丝丝无奈和气恼。 可那哭的眼圈通红的姑娘却完全不为所动,又再次紧紧地抓住了扶风煦雪白的衣袖,凄凄惨惨地说:“相公,你怎的这般狠心,爹爹和娘亲还在家里等你,杨儿都不知几次哭着吵着要爹爹了,我辛苦cao持我们这个家,就是盼着你能早日归来。可你......可你怎的如此狠心,居然说不认识我呢......呜,相公啊,你怎的能这样对你苦命的娘子啊......” 这一番话讲出来,别提无辜的扶风煦都真的动怒了,连刚刚围着他们只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都义愤填膺了。 当然,这两者气愤的对象不是同一个。 老百姓都是善良的,锄jian扶弱是人的本性,而且见着这姑娘哭的这般伤心,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扶风煦主仆二人却无动于衷,好歹这姑娘给你生儿育女,养爹养娘,你怎的就这般薄情呢!世人多是同情弱者的,所以他们看那姑娘的眼神愈发怜惜,看扶风煦的眼神愈发鄙薄。 一个拐着菜篮子的大婶先看不下去了,从人群里挤出来,扶着那位“凄惨”的快要晕过去的姑娘,一双小眼瞪得溜圆,菜篮子往地下一扔就指着扶风煦大骂起来:“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办的事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啊!连我这个粗人都晓得糟糠之妻不可弃,你这看着白白净净读书人的模样,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吗!大妹子,别哭啦,今天jiejie给你做主,他啊别想跑,我们捆也要把他给你捆回家去!”说罢便捋起袖子要上前抓他,与此同时几个壮汉也扛着家伙冲了出来,好似真真要把扶风煦捆起来送走的。 画泠此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可终究不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周围人又觉得他们这是罪有应得,根本不会有人去报官救他们。上京之中眼线不知几何,不敢随意暴露身份。看着那几个紧逼过来的壮汉,画泠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了。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不管不顾冲出去一揍,估计他们的“恶行”更会深入人心,而形式则会变得更为不利。可是他咬咬牙,左右都这般烂摊子了,忍也无用了,当即便先踏了一步预备冲出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画泠还未出手,一个马鞭就飞了过去,狠狠地打在了最前面那个壮汉的脚踝上,直直地让他摔了个狗吃屎。而他这毫无防备的一摔也让后面的几人始料未及,几人摔作一团,痛的哭爹喊娘的。看了这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不光看热闹的人群笑弯了腰,连刚刚还板着脸的画泠也不禁生出些许笑意。 听了身边不间断的哈哈大笑,几个壮汉飞速的站起,那个被打了的壮汉满脸的横rou气的通红,凶狠的大骂道:“格老子的,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竟然敢打我!赶紧滚出来给你爷爷我叩几个响头,爷爷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石子狠狠地崩到了他的脑门上。而只是一个小小的石子,竟把他砸的头晕转向,眼冒金星。还没等他第二次张嘴开骂,元璟沉就已经走出了人群,站定在扶风煦身侧,冷笑着说道:“如果本宫没记错,本宫的皇爷爷早在我本宫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有几条命,敢自称本宫的爷爷,敢来招惹本宫的贵客!” 听元璟沉一口一个“本宫”的说着,就是神经再粗的人也该知道这位是个皇亲国戚,动不得了。可那为首的壮汉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位本事通天的主子,刚刚想弯下去的腰又直了起来。“呸”了一声,那壮汉继续吆喝说道:“你该是这小白脸的同伙吧,看着也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那煞白煞白的脸蛋不是涂了两层白粉儿?哈哈,你俩若不是哪家mama饲养的兔儿爷私奔跑出来的吧,啊哈哈......”他的笑音还未落,原本候在元璟沉身侧的画风就已经冲了出去,左右开弓地上去打人了。还未待周遭之人反应过来,那壮汉已经挨了十几个巴掌,满口鲜血,连牙齿都打落了两颗。 画风俊逸的面容已经染上了一片青色,看着那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壮汉厉声说道:“放肆!连当朝七皇子也敢羞辱,真是不想要你那颗脑袋了!” 画风一亮出元璟沉的身份,周遭围观的百姓哗然一片,纷纷跪下高呼千岁。 元璟沉抬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看着那个脸色作纸一样白的壮汉,淡淡的说道:“你说你自己是先皇,还说本宫是兔儿爷,你有几颗脑袋够砍,敢这么和本宫说话?” 话音刚落,元璟沉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径直走向了刚刚哭天抢地的那位姑娘,看着那位姑娘有些害怕的向后瑟缩着,元璟沉在距他两步处停下,又接着冷静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既口口声声说我的好友是你的相公,那请问他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平素喜欢的口味又如何?” 那姑娘本就苍白的面色在元璟沉的声声逼问之下,变得更是血色尽失,怔了好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记得她被人给了五两银子的开心劲儿,一看那位公子是个好欺负的,就壮了胆上去纠缠。见了他的面容气度又一时迷了心,自诩自己也算是美貌,真以为她这样纠缠几下子就能真的跟了他。 毕竟这些公子哥们,身边多一个少一个不都没什么,不是么? 可真真没想到,人家不吃她这一套。现在好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对他一无所知,这......这可怎么办啊...... 自元璟沉来了以后,这些个百姓们就不再说话了,只瞪着眼睛看着元璟沉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几句话就把那姑娘噎的哑口无言。老百姓虽然善良,但并不愚蠢。这姑娘口口声声说那是她的丈夫,可到了却连人家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这摆明了是骗人不是?! 经过这么一番变故,老百姓们看扶风煦的眼神多了一丝歉疚,把那些个鄙薄全给了这位依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姑娘。连一只扶着她那位大婶也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烧着,轻轻一推把手错了开,就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菜篮子灰溜溜地跑了。 而那个姑娘一见形式颠倒,指指点点被说得人变成了她,当下就急了,接着咬了咬牙,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孤注一掷地胡说八道开了:“我丈夫他姓柳,今年二十四,最喜欢吃酸辣......” 她还没说话,火消了一半的画泠就先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几个大步走上前,讥诮的说道:“别说我家公子是大奕人,从不吃酸辣,就是你说我家公子二十四这一点,你当我们这些人眼睛都是瞎的?我家公子哪里像二十四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周遭人,尤其是年纪较大的老人,看她时那眼中含着的鄙薄之情更甚了。那位公子的年岁绝不会多于二十,就是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僵硬,但这也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然而元璟沉已经懒得再和这些人废话了,玉手一挥,就对画风说道:“你把这个女人还有那几个闹事的送到衙门去,就说他们几个聚众闹事,情节恶劣,理应重罚!”衙门那边有霍煌玦的人,他相信基本他不出手,霍煌玦也会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而且,他们肯定都是元瑾翎找来闹事的,如果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来,那就更好了。 画风点点头,扯出腰间常年系着的龙筋,把几人捆得严严实实,押着他们就往衙门去了,对他们哭爹喊娘的叫唤充耳不闻。 上一秒还要捆人,这一秒就被人捆了。果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啊。 热闹看完了,刚刚聚成堆的人便一哄而散。元璟沉有些好笑的看着依然僵硬的扶风煦,接着说道:“怎么了这是?好好地怎么多了个娘子?你小子是不是应该给哥哥我喝一杯喜酒啊?” 扶风煦唇角一拉,有些赌气地说道:“做弟弟的还没喝上你和苏小姐的喜酒,你怎么就先着急起来了?” 元璟沉被他这么一呛,心知不好再开玩笑,便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又让画泠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听元璟沉问他,画泠就猛地一跺脚,看样子气的不清。无非是今天天色好,扶风煦因着好久没见得人间凡世,便想着去外面转转,接接地气儿。本来也没怎么着,可忽然有个小孩子撞上了扶风煦,又哭着吵着要扶风煦赔他的糖。他们两个拿他没辙,画泠无法就去卖糖人那里买了一根。可刚刚买完了回来,就见着了那个姑娘扯住了扶风煦大哭特哭,而他们则是百口莫辩,无奈不已。 这么大的乌龙,要说不是提前计划好的,元璟沉打死都不信,而扶风煦亦然。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却吐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元瑾翎。” “扶风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