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制服
由于每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心思，这一顿本来可以吃得热热闹闹的饭，最后弄得有点儿草草了事，反倒成了正儿八经的填肚子的干活。 饭后的收拾扫尾工作当然是由刘嫂负责包圆了，而傅承艺几个在撤离战场之后，他们之间的话题自然又重新回到了凌若山的身上。 吃完了饭，正是肚里有粮，心中不慌，傅承艺要求凌若水和尼傲更加仔细地对自己讲述一遍两人之前观察到的情况。 这一次，认真听着这两人描述的傅承艺没有拍着胸脯打保票，而是一声不吭地沉吟着，暗暗地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 和鲍容瑹相比，傅承艺对于这个客户端自然更加熟悉。平心而论，对于第一次使用这种设备的人来说，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够预见得到。因为那接引人实在是太真实了，新奇之下意识不到那是虚拟世界，忘记原来要来做什么，在傅承艺看来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虽然近十年来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对于人体的大脑结构、不同功能区划分、神经传导、神经元细胞再生等等，有了更细致精确的了解，同时对于记忆、感知、思维、意志等精神领域的研究，也有了比过去几十年都多的积累和认识，从而不断出现各种理论以及在新理论指导下进行的更多更有针对性的实验。但是说到底还没有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没有一个逻辑严密，能自成体系，又能经得起广泛验证的权威学说。 更何况傅承艺也并不是这个方面的专家，对于整个系统和人体之间的模拟信号交流，以及大脑神经系统怎样进行融合、处理、反馈，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尤其是在可供参考分析的资料少的可怜的情况下，要他这位干“技术活”的来解释清楚，鲍容瑹在引导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事，以及为什么没有能找到凌若山，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了。更不用说女友凌若水的要求标准还特别的高、特别的严格，怎么说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 事实上，就算是他自己亲自出马，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可以在游戏中找出答案来。 说到底，傅承艺并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实际主义”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却没有任何的进展，他的潜意识里早已经认为凌若山很难再苏醒过来了。小概率事件不是说一定不可能发生，但是指望着奇迹凭空而降，那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情啊。只是当着凌若水和尼傲的面，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 对于中科院的新技术研发，他本人的确是投注了很大的热情，无论是资金，还是人力，他都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认定，有一天能够在“沉睡多年的植物人奇迹般苏醒”，这样子的头版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而是因为对于傅承艺来说，这是一个翻身的机会，是一个在家族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结束出走上海、自我放逐的机会。 而对于这项新技术，是不是最终能够挽救凌若山，傅承艺并不像凌若水那样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说白了，人家开发这项技术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攻克凌若山的病症，甚至并不局限在解救，即便是在全球范围来说都算不上是数量庞大的，深度昏迷的病人。 对于若山的实验性的救治，很大程度上只是顺便进行的而已。 实际上对他来说，如果凌若山能够苏醒，当然是最好，每一个关心若山的人都会由衷地感到高兴；即便不能，那又怎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不是吗？ 傅承艺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像尼傲和凌若水一样，怀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偏执，而是抱有一种平常心。但就是这种平常心才使得他更加理智，更加客观，这在他看来，正是面对眼前这类的复杂情况所不可或缺的态度。 当然，不管傅承艺心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来了，亲历亲为地登录进去尝试一把，那是怎么都不可能逃的掉了。 “你们就别光在这里胡乱琢磨了。俗话说‘关心则乱’，用来形容你们俩现在的样子，那就最合适不过了。我看还是照刚才说的，让我来试试吧。里面世界很大，哪怕一下子找不到小山，至少我可能发现更多的细节，咱们再分析研究嘛。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有平常心，别指望什么事都能一蹴而就，重要的是看到进步。” 傅承艺的口气虽然是对着两个人，但眼睛却是盯着凌若水。 凌若水当然明白男朋友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在弟弟治疗的问题上，经常容易着急上火，犯一些拔苗助长的低级错误，所以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认可傅承艺的说法。想起乔臻倩也对自己说过，整个接入过程，对于凌若山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新的实验过程。哪怕是完全对口的特效药，也会有一个运载和生效的过程。而自己指望在这一时三刻内就看到显著的进展，的确是有点“心急想吃热豆腐”的味道了。唉，可是真的一紧张，就是容易忘记这些自己完全明白的道理。 “但是怎么算是有进步呢？”凌若水想了想，不依不饶地接着问道。 看到自己的女友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傅承艺在心底一番苦笑，心道，我又不是专家，我怎么知道？当然心里的牢sao是不能说出来的：“除非是有戏剧性的变化，一般的阶段性的细微进展，我想以我们的业余水平可能是很难分辨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多记录细节，然后拿这些细节去咨询专业人士。” “对啊。我应该把整个过程都录影了，然后直接归档到云储存里，这样子倩倩她们也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到我们这的情况。”尼傲一拍大腿，觉得自己之前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太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倩倩还和我提过，可以尝试让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对若山进行引导，比强制性地让大家都遵循同一个套路效果要好。” 傅承艺愣了一下，没明白：“她这话是啥意思？” 凌若水知道傅承艺不象自己和尼傲一样，和乔臻倩保持着经常性的交流，于是开口解释道：“倩倩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和若山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各有不同，所以在若山的记忆里，这些能够刺激到他大脑皮层，进而触发他自主思维的事情，也许是相互并不关联的，至少我们粗粗看起来可能是这样的。” “尤其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若山的哪一部分的皮质受到了那么严重的损伤，才导致了他的长期昏迷状态，所以当我们进游戏世界寻找若山的时候，并不一定要死死记着‘找人’这个因头。你可以想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而这些事在你的潜意识的推动下，一样会有几率以一种间接的方式和若山建立起联系。” “也就是说我可以想公司的事儿，可以想内测的事儿，可以想客户端发行的事儿，甚至也可以想想咱们的事儿，就是不用专门念叨找若山，对吧？” “你少贫嘴！不过理解是正确的，就是这么说。”凌若水听到傅承艺一下子就把握了事情的要领，虽然嫌他在尼傲面前也没个正经，但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同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心里却是想，刚刚鮑医生急匆匆地就登录了，自己也没来得及和他说这些。但是话说回来，他和若山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之前并无任何交集，就算是自己有时间来交代这些，只怕对于后面的事情，也不见得会有很大的帮助。自己指望一个外人就能来搞定这一切，是不是有点太苛求了。不管怎么说，就象刘嫂说的那样，鲍容瑹还是挺好一人，自己能做点啥来补偿一下呢？ 搞明白了凌若水的要求，傅承艺也没有再罗嗦，直接就带上头盔，斜靠在沙发上，开始登录游戏了。这早晚要干的事儿啊，早开始早结束，如果时间早的话，没准还能和若水再去吃个宵夜，过下二人世界呢。 和鲍容瑹的新手上路不同，傅承艺之前已经有过多次封闭测试的经验了，说是驾轻就熟那是一点都不为过。果不其然，在那合成的电子女声的计数才到“十”，傅承艺头盔上的红灯已经稳定了下来。而随即，一个新的绿色圆圈，就又在尼傲的监视屏幕上闪现了。 尼傲看了，咧着嘴，大声地赞扬了一句：“看看，不愧是傅老大啊！瞧这效率，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三脚猫可以比拟的。是吧，若水姐？” 凌若水没好气地白了尼傲一眼：“那你还非要忽悠人家鮑医生做白老鼠？结果人又来义务加班，又打了耳洞，最后还没落着好，这不，这会儿在你嘴里都成了三脚猫了。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啊？有点太过份了呀，人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还有啊，你事先是不是知道承艺会来啊，看你刚才看门的速度超水平发挥呢。” 尼傲立刻断然地否定：“哪有的事儿啊？傅老板做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激情上来了，直接就拍板决定了，用得着和我一小客服通气啊？”然后又瘪了瘪嘴，声音降了一个八度，轻声嘀咕道，“那没功劳也有苦劳的是我，好不好？要不是我，某人恐怕还不知道别人心底下的小心思了呢。” 虽说是自己在那里嘀咕，可尼傲分明就是想让那个“某人”听见。 果然凌若水听了，脸上不由得微微泛红，早先发生在鮑医生身上的尴尬事，这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全部都跑进了脑海里。虽说是不小心，是个意外，可是窥视人家的隐私毕竟还是很不应该了，更不用说窥视完了，还要站在道德的高度来对人家指手划脚，审判人家，说起来自己这边倒似乎是更不占理儿了。 而且人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自己偏偏还要计划着耍点小手段，要把对方对于自己的爱慕给扼杀在萌芽里，从啥时候起自己的行事变得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了？ 凌若水有些不好意思的拧了拧自己的衣角，抬头却是看到尼傲那讨厌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找到了替罪羊：自己多半是和尼傲这小子，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结果给带坏了。 尤其是尼傲这个时候，虽然看起来好像在一心一意地盯着监视屏幕，而那一刻也不停息地，伸出去又缩回来，不停地屏幕上方作势要点什么的手指头，让凌若水明白了对方在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装模作样的尼傲，当然是想看看傅承艺的接引人是什么模样。有这么个好玩的插件，这不知道还则罢了，一旦知道了，一般人都很难克制得住，自己这份对于未知的探索的冲动。“好奇心杀死猫”可并不是白说的，在很多情况下，这句话都是有着很深刻的道理的。 不过尼傲并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一旦明说了，那肯定会招来凌若水劈头盖脑的一顿教训。而如果，不对，没有如果，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回头等傅承艺知道了这首尾，那更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囧事。 可是话又说回来，尼傲很有把握，在这件事上，凌若水比自己更想知道个究竟。说到底凌若水还是个女人，尤其还是个把男朋友常年外放的女人。就算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把握，只要还有那零点零一的存在，这个绝对的少数派也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嘛，自己只需要小小地作出那么个姿态，提醒一下若水姐，后面的事情，嘿嘿，就不用cao心了哦。 嘿嘿，我就不相信你能忍得住。尼傲心里神气地想着，面上却是一点都不露得意的神色。难得的是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尼小胖，居然在和待人处事从来都不愠不和，沉稳淡定的凌若水比起了养气功夫。 更难得的是这一回尼傲居然生平第一次要赢了他若水姐！ 看到尼傲那故做深沉的样子，凌若水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可是事情却恰恰如同尼傲设想的那样，当再转过念头的时候，凌若水不由得想到，傅承艺的接引人会是个啥模样呢 虽然对于傅承艺的事，凌若水并不过度干涉。对于有时候生意场上必要的应酬，逢场作戏也好，迎来送往也罢，凌若水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不就代表说凌若水一点都不在乎。对于傅承艺和自己说过无数遍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凌若水从来不曾有过怀疑。可在这一刻在尼傲的提示下，“那个接引人会是谁”这个念头，却象是传说中的蛊虫一样，一旦沾上了凌若水的心思，就怎么甩也甩不开去。 他的接引人多半是我，不会有其他人的，凌若水不由得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傅承艺是值得自己信赖的，他们在一起的这么些年，早已经反复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却也几乎同时地在心中响起：既然肯定是自己，那看一看也就没什么要紧了。哪怕傅承艺事后知道，也最多会要求“惩罚”自己而已，而那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一时间，白色的小天使和红皮的小恶魔，在凌若水的心里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最终心底的好奇，终于不出尼傲的所料，战胜了“尊重个人隐私”的教条。凌若水猛地抬起头，叫了一声：“尼傲，下不为例。” 就在凌若水出声的那一霎那，尼傲的手已经在监控屏幕上飞舞起来，两个人就如同多年的搭档，在这片刻间配合地天衣无缝，异常的默契。 同之前一样，水纹荡漾之后一个影像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成型，那是一个女人的样子。 说话的同时，凌若水也已经飞快地挤到了尼傲的身边，一看之下，本来微红的脸立马变得绯红，不容分说在第一时间伸手把平板电脑抢了过来，飞快地把监控插件给合上了。 凌若水看到的，和她想的一样，果然就是她自己。只是傅承艺脑海里的接引人，和现实中的真人版可有点不一样。接引人“凌若水”赫然穿着一套警察的制服，显得非常性感，而那款式，分明就是大家记忆中英雄联盟里皮城女警凯特琳身上的那一套。 凌若水可没有这么一身衣服，她的心里在充满了甜蜜的同时，也不禁有点小小的恼怒，傅承艺这家伙都在想点啥呀！尤其边上还有尼傲在呢，这种儿童不宜的造型，会教坏小朋友的哦。却浑然不记得是她自己首肯了这次偷窥行动的。 凌若水垂着头，倒是和尼傲先前一样，一个劲地轻声嘀咕了起来，“他没看清，他没看清”。 只可惜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念经大法完全没有作用，只那一瞬间的功夫，正对着屏幕的尼傲，当然已经把可能正在对睡梦中的傅承艺进行“制＿服诱惑”的“凌若水”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他心底却带着一丝别样的疑虑，怎么这个凌若水却是明显有着几丝陆真真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