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一望无际的夜中，卡蕾斯忒失眠了。她躺在寝宫内宽大松软的床上不停辗转。她要想的事有太多太多。明天一早便要动身离开奥林帕斯，除了柏利修，其它的神祗都不知道她此行的真实目的，实是到人间兑现在神代对“他”许下的承诺。卡蕾斯忒微闭双目，脑海中飞舞着的总是同样一幅景象——天空是明朗的，那个拥有一头褐发的青年，骑着他心爱的白色骏马，正欢快地奔驰在爱琴海畔。太阳的光辉洒在他俊雅的面颊上，洒在金色的沙地上，也洒在蔚蓝无痕的海水上……他也在为了她的诺言努力着吧。经历从神代到现代的几千年光阴，那个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承受着一切孤苦和疲惫而无怨无尤地等待着她的执着灵魂，现在又身处何方呢？最引起她深思的是柏利修的忠告：“不要做傻事！”是啊，对他的承诺在提坦神族看来不仅是千真万确的傻事，还是招致杀身的祸事。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这般义无返顾。 她又想到了大她四岁的、善良的哥哥卡德摩斯。在奥林帕斯寂寞单调的生活里，他一直给予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能感受得到他的每一寸脉脉的目光，他的每一句关切的问候，都无不流露着对她一往情深的温柔，更何况维纳斯和她的几位交好的女伴时常在玩笑间给予她提示，然而她却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因为她的心早已被那个年轻人占据着，吸引着，从他误闯入圣山的一刻起，那么不由自主地…感情的事的本就来得没有缘由，卡蕾斯忒想，两个人相爱，亦或一个人爱上另一人，而那被爱之人又恋着他人，这各中的原因谁也不懂，甚至是司掌世间爱情，被称为“爱与光明的使者”的她也是不会懂的—— 出发的时刻到了。大神宙斯规定了人间之行的期限是三个月，在此期限中，一旦有谁发现宝石要立即通知圣山方面，分散于世界各地的其他神祗便可返回；但是假如三个月后还不能找到宝石，众神祗也要务必回到奥林帕斯参加复活祭典，这是耽误不得的。祭典是提坦神族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本应该在觉醒后马上召开的仪式因为战神宝石的事打乱了部署计划，不得不推后进行。众神的使者赫米斯已打开圣山的结界，并为受命到人间去寻找雅典娜宝石的众位神祗指引出道路。但见他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挥动持在手中的盘蛇杖，他脚下立即出现无数条方向各异的金色光带，它们就是连通圣山和人界四面八方国家的异次元之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提坦神祗带到他要去的地方。神界与人间自古以来划分出的严格界线即坐落于克里特岛的奥林帕斯山。在宙斯和雅典娜的双重结界下，普通的人类根本不能踏足这个提坦族的极乐世界，就算他们进入圣山脚下具有屏蔽作用的圣林，他们也会受到结界力量的阻扰而迷失在这片森林中直至死亡。另一方面，为维持人神两界的正常秩序，奥林帕斯众神也是不轻易到人间走动的，除非需要向人类传授神谕，或接受人类的祭品时，宙斯才会令他的贴身侍者赫米斯打开圣山的结界，给神祗放行。 穿过异次元的通道，卡蕾斯忒一行踏到克里特岛人间界的土地上。正值上午观光的最佳时刻，岛上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为方便行动，三位神祗动身前已经换好应季的人类服装，但俊男靓女们考究的服饰和不凡的仪表还是吸引了不少游人的眼球。 他们决定到雅典安身。那里自古是雅典娜守护的地方，她的宝石是有灵性的圣物，自然不会隐匿于俗处。从克里特岛到雅典有定时的客轮，于是卡德摩摩斯去询问搭乘客轮的事宜。 柏利修仰视着神殿遗迹。经历几千年历史的变迁，饱受人类战火的摧残，古希腊的艺术文明几乎毁于一旦。克里特岛也未能幸免。一座座在神代便耸立于爱琴海畔的礁岩上、用于祭祀的庙宇，如今已残破不堪。再也听不到朗读经文的祷告声，再也听不到吟唱神曲的歌声。在现代文明的充斥下，只有瘫倒的石柱和寂寞的碎砖，仿佛无声地见证了昔日神代的辉煌。 “这里曾经被称为古希腊建筑的巅峰之作，现今真是满目疮夷…”他隐约发出一声叹息，脸上呈现出一丝少有的伤感。 “柏利修，我们要离开了。”卡蕾斯忒看到一班客轮驶进港口，便走近他催促着。 他的目光仍然驻留于颓废的古迹。“你有没有想过，卡蕾斯忒…”他的神色突变严肃，“我们…为什么会顺应宙斯的意志，选择在这个时候觉醒？” “你说什么？” 看到她一脸的茫然，他随即恢复了以往绅士般的深沉，微笑道：“随便聊聊，我们走吧。卡德摩斯在等我们了。” 银白色的客轮缓缓开动，满载着卡蕾斯忒的希翼驶向希腊的首都。她心中的兴奋完全被紧张感代替。现代的人类不再相信神的传说，不再祈求神谕，神也不再给予人类祝福。再次觉醒后，倘不是要为雅典娜寻找宝石，任何一位神祗都不会再来人间。这次，真是难得的机会啊！她必须把握住。可是，这仅有的机会里，真的还会遇见他吗？ 她长时间低头不语令卡德摩斯颇为担忧，他关切地问她：“卡蕾斯忒，你不舒服吗？会不会是晕船？” “啊…没，没什么…”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想心事而失态，慌忙回过神。 卡德摩斯握住她的双手，他感到它们确实有些凉。“不要紧，一到雅典我们先找旅店住下，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刚刚到人类的地方生活，不适应是正常的。” 一旁的柏利修忍不住笑出声，“我看我还是到别处去吧，倘若再在你们面前扮电灯泡的话，自己都有些难为情呢。” “电灯泡？”望着他远去，卡德摩斯耸耸肩，“他学人类的新名词学得可真快。” 净蓝平静的天空，应衬着净蓝平静的海面。水天相接之处，洁白的海鸟们或是上下飞跃，或是凌空斡旋，偶尔伴随有客轮的汽笛发出几声响亮的鸣叫。 卡德摩斯倚身于船舷的铁栏，他深呼吸一口清新湿润的海上空气，感觉心旷神怡。转头看身边的卡蕾斯忒。她正在眺望远处的群山和岛屿，神态安静而祥和——她是那么的美艳不可方物，使得他竟有几分心动。他向她探出一只手臂，挽住她晶剔的双肩，将这纤美的身体轻揽入怀。 “哥…？”对他的过分亲密之举，她表现出不知所措。 “卡蕾斯忒，你还记得吗，大神曾许诺为找到战神宝石的神祗完成一个心愿以示奖励。假如我们有幸能取回宝石的话，你猜，我会有什么心愿？”他望定她，满脸的幸福。 “…！” “是关于我们两个哦…”他的语调变得更柔。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清楚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因此她变得惊惶不安，他却丝毫没注意到这点。 脚下的甲板剧烈地晃动一下，卡蕾斯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其他人也是东倒西歪。客轮停止前进，引得船上的游客一阵sao乱。 “都没事吧？”柏利修在这时赶回，他道：“我问过管理员，是马达出故障了。有关人员已经开始维修，看来要有一会儿功夫。” “我…我去找些饮料。”尽管机器故障替卡蕾斯忒解了围，她还是有些惊惶犹存，面颊如烧灼般发烫。她慌忙跑到船舱里。 卡蕾斯忒很困窘。卡德摩斯早已将她视为能与他共同生活的真爱，而且浪漫地认为她也对他怀有同样的感情。不错，她确实喜欢他，但那毕竟是一种对异性的兄长的敬仰与依恋，并未升华到另一层境界。该如何向他说明？一旦向他表露心声，他是否能接受，他会作出什么反映，卡蕾斯忒难以想象。假如宙斯真的为他们两个指婚的话，使者身分的她是没有资格拒绝的，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卡蕾斯忒垂下头，忧郁地看着地板小声轻唤：“你到底在哪里，赫克托王子…我应该怎样才能找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