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
举鞭齐挥，两个海伦的动作节奏分毫不差。就在柏利修写满错愕神色的琥珀冷瞳里，两点赤色钢鞭的映像刹那间朝他杀去。 慌忙飞身而驰，他成功避过双鞭夹击，挥臂抛出金弓。 烈烈骄阳之下，完美的抛物线斩过其中一个海伦，她的身躯便被锋利如刃的弓穹切为两半。 鲜血和内脏喷出来，毫无保留倾在一片热沙上，“汩汩”地蒸起一个个热泡。那两片躯壳摇摇曳曳朝左右两边分开，距离慢慢加大。 全部过程只在眨眼间发生。柏利修紧提的心略有放松，正要施法对付另一个，动作却在兀然间刹车。 大小不一的粉色rou瘤正从那对被切开的身躯里钻出，争先恐后，蜂拥融合，少倾，又滋成另一对海伦。 黄沙上，海伦鲜血以及她裸露的内脏器官，也在以同等速度涨出团团点点的rou芽，随即便诞生为一个又一个海伦。 “噼里噗噜”的响动正是rou胞相互融合成长的声音，跟随复制体的增多，这动静越增越大，与她们遭到攻击发出的哀嚎混在一处，在寂静无垠的沙漠中，的确使闻者感到阵阵的头皮发麻。 汗水从柏利修的额头滑下，温度冰凉，尽管置身毒日下，他也惊寒于眼中诡异可怖的影像，满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鞭紧似一鞭，海伦们的攻势逐渐强大。众多钢鞭一起扭动，密密匝匝，好像一所坚韧的牢笼，困住柏利修的抗争。 身形闪转间，金弓被他舞得颇欢，一没招每势带出流光道道，从眼花缭乱的鞭阵空隙中泄出。 包围被层层突破，海伦们的尸体一圈圈倒下。可是，她们任意被伤害的肢体或者流出的血液，马上会复制出另一个自己。 然而，这些数量不断增多的海伦，在太阳下投射在沙地上的黑影竟也竖直立起，再次生出络绎不绝的海伦。 卡蕾斯忒和克迪文并没离开多远，他们根本不可能弃同伴于不顾。 眼看柏利修陷入苦战，卡蕾斯忒举手凌空，一记高呼。 “徽澜——” 手心现出一点白色光晕，迅速水平蔓向两边。待极光之辉灭去，便现出卡蕾斯忒的武器——“徽澜”神杖。 它首部的图案是一对交错展翅的白鸽，两鸽中间是面宝石圆盘，手杖通身由各色宝石包裹镶嵌，绵绵延伸到尖细的手杖末端。 这神杖出自北欧，是卡蕾斯忒结束极北生活的前夕，奥丁命矮人族的能工巧将为她打造，并亲自取下他前胸配饰上最具神威的紫晶石作为其镶嵌的主石。 她视这种赠予为莫大的奖励与恩宠，因而更以这根神杖作为趋吉避凶的法宝。 擎杖于手令卡蕾斯忒内心多少有些安全踏实的感觉。几步抢上去，挥动神杖，用锋利的白鸽翅膀和尖锐的杖尾对敌人一通乱砍乱刺。 海伦们在“徽澜”的攻击下变得脆弱不堪，好像张张薄纸一般略捅便破。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停止她们的疯长。 克迪文冲上来帮忙，以手无寸铁之躯英勇替她抵挡攻袭，一双铁拳上下翻飞砸向一个个敌人。 卡蕾斯忒暗暗起急。所有致命性攻击根本没起任何作用，反而在助长敌人。但是，一旦放弃攻击，又等于坐以待毙。 海伦们已将三个目标围聚起来，她们高昂向他们挺进，就算同伴相继倒下也没能停止步伐。 一个倒下后，马上会两三个再生体站起来，如此生生不息，似乎永远没有歇止。 包围圈逐渐缩小，施展的空间所剩不多。里面三个抗争者不得不停下动作，互相之间背靠背，惧是疲惫不堪。 “今天定要完成任务，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所有的海伦都在说出相同一句话，发出相同的笑声。 “这是……噩梦吗……” 克迪文粗粗呼吸，累得腰弯。 “丝毫感受不到对方弱点，怎么办，柏利修，难道这些都是幻觉？” 卡蕾斯忒将“徽澜”抱在前胸。无论向哪个方向看，视线内都挤满模样相同的脸孔，让她头晕目眩。 柏利修低头看身上的伤，若真是幻觉，热辣钻心的痛感岂会这般真实？在让生命在杀戮和鲜血中永生的神祗，全提坦族中只有她—— 红火的身影跃然进入脑海，他紧紧咬了咬牙，眉头皱为一团，畏惧却也无奈。 “她们——要进攻啦！” 在克迪文惊叫的时刻，几个海伦已经冲向他。 卡蕾斯忒横举“徽澜”神杖，高声呼喝一声。 “冰封结！雪域封妖——” 透明结界在他们三个与众多海伦之间筑起。那几个海伦未曾触及到克迪文就先行碰到结界，瞬间转为冻僵的雕塑。 结界的力量向浩荡的海伦队伍辐扩去，将她们彻底冰封。 “破——！” 卡蕾斯忒一声令下，座座冰像齐然轰塌，坚硬的大小碎块形态各异，在辽阔的黄沙间铺了好一大片。 “我们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 危机虽然得到控制，卡蕾斯忒还是不敢轻易放松戒备，她极警惕地朝那一地的碎冰看去，顿时惊得容颜失色！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刚才还静止不动的冰块再度恢复了生命，蠢蠢蠕动间相互吸噬成型。刹时，又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恶战！ 海伦们似乎被卡蕾斯忒的法术激怒。她们不再挥鞭，各个面色僵硬狰狞，蛙跳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和她们的前仆后继比起来，神祗的反抗明显有些畏首畏尾。 卡蕾斯忒奋力挥舞神杖，却又不敢使劲全力对敌，这种一筹莫展的战斗她还是头次遇到。身上不时留下利爪和獠牙的痕迹，深浅不一，她的体力终于接近透支。 柏利修被围在当中，四肢被几个海伦扯住。伤口的血腥气引得她们兽性大发，争先张开腥臭大口朝他咬去。 克迪文低吟一声，一群海伦已经将他推倒，她们躁动的rou躯挤到一堆，淹没了他的身体和喊叫。 卡蕾斯忒当下心中紧提。即刻高举了“徽澜”再次召唤法术。 “万寒飓风，飞雪列阵！” 神杖的白鸽间，宝石圆盘飞转起来。凛冽寒风自杖下诞生，愈刮愈疾，卷起万丈黄沙，遮天蔽日。海伦们被这场旋风倾巢抛到空中又被狠狠摔到地上。 烈风忽止，雪片洋洋洒洒垂下，沉沉砸向海伦们。而她们仿佛受到重创，在皑皑积雪里不断翻滚挣扎，尖声怪叫连连。 柏利修注意到，这雪的颜色煞为奇特，并非常见的彻白，而是莹莹之中透着粉红。他顿时领悟了！ “卡蕾斯忒，停止你的法术！快停止！” 他对正在全神施法的女孩大叫。 她在用自身的神圣血液和精气封印对方的邪力。但是，这种法术对于遍体鳞伤者来说，也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自损。 伤口终是承受不住加剧的法术，接连破裂得更重，鲜血喷涌而出，而卡蕾斯忒浑然不管这些，只顾展臂运功，虚弱的身躯在扬扬的雪景中瑟瑟抖动。 ——要保护赫克托，我曾经发过誓，在来世找到你，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见《第一章》） 此时，心中这个坚定的信念支撑了她，为了自己的爱，她必须坚持下去！ 精神集中的意识界突然穿过一个意念，截断她的法术。 前所未有的虚脱感觉，使卡蕾斯忒的身体软绵绵向后倒去，幸被克迪文一把扶住。 霎那间天空阴沉下去，乌黑的浓云占满天空，越压越低，仿佛快要从半空俯冲下来。黑夜的气息，转瞬弥漫于沙漠的领地间。 “海伦，用借来的力量当一回神，好不好玩？” 低缓的男性声音，似是从积压云朵的缝隙中撒出来，于无边的沙漠中回音不断。 在这声音里，众多海伦化为徐徐黑烟，被夜的轻风吹散。 黄沙间蹿起一团黑色烈焰，演化出一个男人的形态，那便是黑暗之神德莫斯！ “奥林匹斯的神祗就是能耐，和小小的幻术斗得真是精彩得很！” 他斜眼看一下chuan息不止的柏利修，冷傲的神色中溢出几许嘲讽。 “学长……” 德莫斯的眼神略过克迪文，朝他臂弯中的卡蕾斯忒摊开双掌。她的身体立即被某种力量牵引升起，飘飘然向他飞来，稳稳落入他的胸怀。 “德莫斯……你怎么会来？” 被他用双臂横抱，她也有难为情，苍白的脸庞现出一许羞涩的红晕。而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映进他漆寒的双眸中，竟也回荡起丝丝缕缕的暖意。 “我若再不现身，你的神力源就要被她耗尽了。” 浅笑回答间，他放下她的身体。一手于她眼前轻抚而过，助她愈合了累累伤痕。 目光转向最后那个未被灭去的海伦，光亮的眼神利如刀刃，咄咄霸气直逼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