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宿命（一）
苍郁的森林，追逐的丧尸，杵着树枝一瘸一拐的少年郎…… 仓惶的面孔，对于死的畏惧和追求生的决绝写满的面孔……受伤的脚板，滴血的脚掌，钻心的疼痛，王强现在还能想起。 画面中，那个面对死亡审判的少年郎，就是自己啊！ “这不可能！”王强大吼一声，伸出手，企图捣碎眼前的画面。 但……自己却在虚空中，抓住了一片，树叶。 王强怔怔看着手中的树叶，这是一片普通的鹅掌楸叶……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种树叶，因为在下城广袤的旷野丘陵里，满布这样的树木。 “这是真实的，怎么可能。”王强脑袋有些不够用。 沙哑深沉的声音再度响起，长袍怪轻声说道：“倘若你再浑浑噩噩，你会错过更多。” 王强霍然一醒，手抓着树叶，注视着画面。 追逐依然在持续，道路茫然而充满荆棘。 王强可以肯定，这条路，自己拖着带血的腿，走过了每一步。 终于，画面一转！ 天空中，一个身穿作战服的男人从树上一坠而下，压倒一只正在追逐的丧尸，并且使用军刀刺穿了丧尸头颅。 路明！ 王强一眼认出了这个脸上几乎写着军人二字的男子，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个男子! 是他，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啊。 画面中，战斗依然在继续，王强静静看着，路明被丧尸咬中脖子，鲜血从创口喷出。 然后，折返回来的自己加入了战斗，但也被丧尸咬伤脚腕…… 战斗终于结束，自己和路明相依斜靠，奄奄一息。 …… “活下去，还有希望！”路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路明脱去随身的军用战术外套，从腰包中掏出针剂，口中如数家珍。 王强嘴角抽动，不由自主喊出声：“绝缘体！” 画面中，路明正用虔诚的语气说道：“绝缘体三型，治愈药剂，可以杀死病毒遏制病变……” 眼看着路明为自己注射下药剂，王强泪如雨下。 “我叫路明，是一名军人，隶属于人类救亡组织，承担着拯救全人类、重建文明的伟大责任。现在，我要把这份责任托付给你……” 画面中，面色苍白语气虚弱的路明，正用疯狂而火热的目光注视着年少的自己，并将薪火传递。 “我不行了，救不活了。答应我，如果将来有能力，到南方去，寻找组织，将这个交予他们……” 路明取出一个小型硬盘交给自己。 王强重温这一刻，心中无来由一紧。 画面，戛然而止。 空气中的亮光，至此消散。 王强目光怔怔，久久无神。 “你在窥探我的记忆，对不对？”王强醒过神，目光逼视长袍怪。 听到王强的问话，长袍怪脸上的树皮面具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微笑：“假如，我在窥探你的记忆，那么，你认为你手中的东西，又如何解释？” 王强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树叶。 鹅掌楸，这种树在下城周围的旷野和丘陵有很多，树冠极高，属于瞭望的不二选择。 当年，在探索队，自己没少攀爬鹅掌楸，所以自己不可能认错它的树叶。 而且，树叶在手中湿润微凉真实无疑。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王强皱眉问道。 长袍怪答道：“王强，你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真实，我只是将使将时间回溯到了那个时候而已。” “时间长河中的真实？”王强咀嚼着文字，思考着这几个字所组成的内涵。 “也就是你们人类口中所津津乐道的‘真实的历史’。”长袍怪补充道。 王强陷入沉思，甚至忘记了长袍怪口中的你们人类所代表的含义。 “你把真实的历史告诉我，又是为什么？”王强问道。 长袍怪轻声一叹：“曾经，在我浑浑噩噩的时间里，我知道我会和某个人有这样一番讨论，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也没有想到命运的抉择如此残酷，会选择一个情商如此低下的你来和我完成对话。” 王强不明所以。 长袍怪慢慢说道：“我们的相见，是冥冥之中，我既是你的摆渡人，也互为见证者，这是宿命。为了宿命的约见，所以，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的名字和历史一样累赘亢长，但你可以被称呼为欧克，或者称呼我为橡木老爹。” 说着，长袍怪指了指自己的橡木面具。 “橡木老爹！你是世界救亡组织的建立者！我知道你！”王强惊呼。 橡木老爹淡淡一笑，用深沉地的声音继续说道：“很荣幸你知道我。” 王强捋了捋胡子，继续说道：“传闻说你已经失踪了好多年，根据布莱恩等人的推断，三号基地和路明手中的绝缘体药剂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橡木老爹点点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布莱恩是一个逻辑思维缜密的小家伙，他猜得一点也没有错。” “那么，我的生命，也可以算是你救的了？”王强感觉到心跳在加速。 橡木老爹凝视王强，一字一句说道：“从某个方面来说，事实是这样的，但也并未完全如此。” 王强一愣：“什么意思？” “这些可以慢慢说，况且我这里有很多东西要告诉你，好在夜还足够漫长。”橡木老爹道。 王强凝神静听。 “事情，从哪里开始呢？从病毒的起源，还是从历史的源头？故事太过复杂，让我想想……对了，我们从最初开始说起吧。” 橡木老爹，幻化出一把椅子，然后端坐在椅子上，翘起了腿，接着挥动金色触角，开启了全新的历史影像。 一副星辰舆图出现在了王强面前。 王强可以发誓，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宏伟的星象。 宇宙如此绚丽多彩，星辰繁复时空炫美。 在眼前，一片美丽的星空在活跃，星光炫耀着活力，一闪一闪，千闪万闪，不停地旋转着，夺人神思。 “这是一片古老的宇宙，它已经不复存在，它比这里的宇宙要古老许多，我们已经忘记了如何用纪年去寻找它真正存在的时间。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它已经湮灭，彻底湮灭。” 随着橡木老爹的讲解，眼前的星光突然炸裂，万千颗美丽的星辰齐齐爆炸，整一片美丽的星辰图瞬间坍塌崩裂，成为一团团火红色的星云。 王强身体猛然往后一缩，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吓得不轻。 随之画面一转，从大爆炸星辰的火红色漩涡之中，王强敏锐捕捉到了一丝活物！ 是的！ 活物！ 一根根有如铁线虫一般的线性生物，从大爆炸的漩涡中奔涌出。尽管非常不容易看清楚但在画面的刻意捕捉下，王强依然看清楚了眼前的事实！ “宇宙的大爆炸毁灭万物，但也诞生了生命。这一场古老的宇宙大爆炸如果非要说与众不同的话，那就是诞生了我们。”橡木老爹喃喃说道。 王强目光骤然看向橡木老爹，很难将这些虫子一样的生物和眼前坐着的活人联系在一起。 “用地球人喜欢使用外星人来称呼天外生物，那么，我们也算是外星人。”橡木老爹说。 王强看着橡木老爹，又看了看正在宇宙画面中游弋的线性虫生物，然后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那么，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从它们这个鬼样子变成人形的？” 画面中的线性虫细长无比，而眼前的橡木老爹虽然很怪，但依然不失人样。 橡木老爹淡淡说道：“你的答案很好回答。外貌和内在的改变都来自于—进化。” 画风一转，大爆炸的宇宙消失，画面来到了一只线性虫外星生命的角度。 只见这只畅游宇宙的虫子生命，穿越无数颗星球，最终一头扎入了一颗暗红色的大型行星。 虫子突破暗红色行星的大气层，进入了星球内部。 这是一颗巨大的沙漠星球，至少在王强看来是这样的。线虫生命在行星内部畅游穿梭，并未发现有其他的生命存在，但线虫感受到了星球蕴含的独特能量，身体慢慢膨胀，变得粗大，色泽也变得暗红。 随后，线虫生命离开了这颗红色行星，又开始漫长的遨游。 “我们在宇宙大爆炸之中诞生，以宇宙能量为食，得天独厚，就像这个族人，它从一颗富含金属元素的星球上得到了过量的补充，开始出现进化的端倪。” 果然，在宇宙中遨游的红色线虫渐渐肥大，终于陷入漫长的沉睡。沉睡的过程中，虫子的躯体越发巨大。终于，虫子的外表出现裂痕，一只全新的生物从虫子的体内钻了出来。 但外形，依然还是虫子。 不过这只虫子通体暗红，并且具有两根尾巴，而且脑袋显得很大。 王强看着这只怪异的大头虫子，实在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它的外表。也许从人类的审美观来看，这家伙丑陋得根本不能拿审美来形容。 “起初，我们也是蒙昧的，对世界是一无所未知的，但生命的永恒，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开启指智慧，也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掌握了一些非凡的……能力。”橡木老爹说着。 “非凡的能力？就像眼前这种？”王强指了指画面中的肥头大耳的虫子。 橡木老爹的面具上出现一个卧槽的表情，然后挥动触手，大厅内部的画面随之一变。 茫茫宇宙之中，无以计数的线性虫生命体集结在虚空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王强不解。 橡木老爹开口说道：“我们的物种足够幸运，所以生命足够长久，漫长的时间里，我们进化，逐渐有了智慧。当拥有智慧的族人达到一定数量，我们就在宇宙中建立了族群，以便于交流彼此之间探索无限世界的心得。画面中的我们，正在进行交流。交流是开启文明的必要手段！” 说着，画面又以光速飞逝，直到到达了一处宇宙黑洞的画面方才停下。 王强注视着无边黑暗的宇宙黑洞，画面中一只已经进化出手脚如同壁虎一般的生物晃晃悠悠飞入黑洞之中，随后，画面随之一变，生物竟然出现在了进入前黑洞以前的时间里。 “这一位族人，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先驱。它第一个冒着被自然吞噬的危险穿越黑洞，并且成功找到了时间的轴，也成为了第一个开始掌握的族人。” 画面一变再变，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一只拥有尾鳍和腹鳍的生物遨游在海洋中。突然，海洋深处迸发出一个亮点，这只生物猛然加速，撞上了白光，可以想象的轰然，白芒爆闪，生物不知所踪。 橡木老爹的声音响起：“这一位，被我们种族的称为‘维度发现者’。因为它的伟大壮举，我们找到了无限位面的维度空间。” “什么是无限位面的维度空间？”王强问。 “就是平行世界，在你所处的位置，不同的维度里，有无数个不同的世界。”橡木老爹若有深意的看着王强，顺便说道：“也有无数个你。” 无数个我？王强脊背发凉，喉咙有些颤抖。 今夜的交流，自己知道了太多从未想过的事情。 橡木老爹淡淡说道：“人类是一个爱思考的种族，但往往很难看穿世界的本质，因为人类的生命太短暂，短暂到根本来不及追求真谛，便寿元耗尽rou体消亡。日耳曼人布莱尼茨曾经提出过一个可笑的相异律，他认为，世界上并未有完全两片相同的树叶。但如果把树叶看成一堆结构有序的生物遗传基因结构代码，那么，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人的构造虽然比树叶复杂许多，但看成一堆代码的话，其实差别也不大。所以，从遗传结构和基因构造的代码组成来看，要找到同样的你，是可能的。” 王强目瞪口呆，关于橡木老爹所言，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厅的画面突然一转！ 只见一个黑暗阴森的洞窟世界，一只绽放着蓝光的蛇形生物正在洞窟中游荡，大蛇每游过一处，淡蓝光芒便照亮一处。随着大蛇的游弋，大蛇终于发现了一只同类！ 两条蛇初一见面都是短暂的对视，而后开始漫长的战斗，最终，带着蓝色光辉的大蛇俘获了另一条蛇。 这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获胜的大蛇，腹部柔软的皮肤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两道口器！ 锋利的口器咬住被俘虏的大蛇，并且注入着什么，很快，被俘获的大蛇，开始变成湛蓝色……王强发现，这种湛蓝，和眼前所见的湛蓝，几乎无异。 “我们一族如无意外即得永生，掌握了时间的奥秘，撕破了空间发现平行的世界，所以，我们总有时间去发现平行世界里的另外一自己。虽然这很难，每一个平行世界也并非都有自己，但只要肯花费时间，总能找到的。眼前这位，奥克罗尼奥森，寻找生命的先驱者，它第一个发现了平行世界里的另外一个真实的自己，并且使用独有的信息素彻底同化了那个自己。”橡木老爹慢慢说着。 “同化……自己？”王强无法理解。 “事实上，每个平行世界的你，他们都有自己的境遇和生命历程，你从基因结构找到了完全的相同的自己，打他们的思维并不从属于你，使用自己的信息素去同化他们，换取他们的记忆，最终全盘接收他们的身体。”橡木老爹解释道。 王强动了动嘴皮，忍不住问道：“这有何用？” 橡木老爹说道：“我们可以撕裂空间，扭转时间，得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或许你还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壮举。但我可以浅显的告诉你，每发现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然后彻底同化他，你就能够得到第二条生命。” 王强长大了嘴巴，半天才说道：“你们都永生了，还要第二条生命做什么？” “永生不代表不死，生命是永恒的，但外物依然可以杀死我们，有时候，我们的脆弱比人类都不如。所以，当我们发现可以寻找到另外的自己时，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得到更多的生命。”橡木老爹慢慢说。 “这他娘的……变态。”王强吐了一口唾沫。 无法想象，如橡木老爹所言，这个物种，掌握了时间，并且可以穿越平行位面，还拥有杀之不竭的性命，这不是上帝还是什么？ 橡木老爹沉默了一下，然后挥动触手，改变了眼前的画面。 浩瀚的宇宙中，一场巨大的战斗正在爆发，各式巨大的战舰在太空中攻战，有无数的宇宙飞船为之陨落。 “正因为我们的得天独厚，铸造了我们种族桀骜不驯的个性。漫长的生命让许多族人感受到了生命的无聊，特别是在得到了更多的生命之后，很多族人开始不再爱惜自己，从未走上了星际战争追求武力制霸的道路。”橡木老爹声音变得落寞。 王强看着画面中的宏大星际战争，目光痴呆，眼前这种级别的战争，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所见过任何一场战役的规模。数以万计的钢铁飞舰在太空中被击溃，无数的舰船残骸漂浮在太空中，各种外星种族的尸体也漂浮在太空中……这一片环境，赫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太空荒冢，无数生命埋骨其中，无数文明的结晶埋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