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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七回 渡过黄河苦泪多

    (过黄河,忆往事;解疑团,更伤神;遥望故乡日日近,归家之途步步难。)

    耿老爹顺着记忆中的路,指点着尚武驾驭骡车来到了渡河码头上时才发现,原来的“滩头村渡口”已经改成了“滩东渡口”。到得渡口时正好赶上渡船就要起锚了,船家催促耿老爹父子俩赶快上船。

    耿老爹心下纳闷,对船家说:“我们应该从‘滩头村渡口’渡河才对啊!”

    但船家只说:“老哥你只管放心上船渡河就是了,这里就是以前的‘滩头村渡口’啊!”

    下了渡船就是黄河北岸了,耿老爹油然而生出一种回了故乡的感觉。不由地又想起来热情豪爽的张老乡,想起了八年多之前做过的那个不详的梦。还有,好端端的“滩头村渡口”怎么就变成“滩东渡口”了?当年与滩头村那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告别时,说好了将来返回来的时候,还要去看望他们呢。种种疑问聚集在心头,耿老爹不由地眉头紧缩。

    那一日是一个晴暖和煦的大好天气,黄河边上早春的气息已经非常浓郁了。无奈心情不佳的耿老爹实在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致,只想着心里边那些个想不清,理还乱的疑问,耳朵里似乎还听得见耿正当年在滩头村老夫妇的小院儿里拉二胡的声音,耿直给老爷爷捶背的模样,耿英挽着老奶奶的胳膊也来听二胡曲儿……

    还有,张老乡热情豪爽的模样和他说话的声音……

    两位善良的老人还安在吗?

    热情豪爽的张老乡你在哪里?

    俺的娃儿们啊,你们,你们可还在人世?你们知道吗?咱们该回家了哇……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这一路赶来确实有一些人困马乏的。耿老爹看到码头的旁边就有一个小饭店,就对尚武说:“武儿,咱们就在这个小饭店里吃点儿饭吧,顺便也好打听一些事情。”

    于是,尚武就把骡车停在小饭店门前,将棕色大骡的缰绳放松了拴在旁边的拴马桩上,给它喂些草料,再向饭店伙计讨半盆儿清水出来饮它一些。然后,父子俩人走进饭店,在靠近门口的饭桌前坐下来。

    上来招待的伙计很是热情,一一介绍了店里所有的饭食。耿老爹问尚武:“武儿,你可想吃些什么?”

    尚武说:“我什么都成,您看着点就行了!”

    于是,耿老爹点了两大碗炝锅刀削面和一个素炒黄豆芽,想一想,又要了半斤熟牛rou。对尚武说:“我闻着这里的饭菜已经有家乡的味道了呢,只是不知道武儿你能不能吃得对口味儿。”

    尚武高兴地说:“义父啊,只要您吃得对口味儿,我就会吃得很香!”

    饭菜很快上齐了。尚武吃一口素炒黄豆芽,再夹一片熟牛rou嚼一嚼,高兴地对耿老爹说:“真香啊!都很好吃呢!”

    耿老爹也高兴地说:“那就多吃一些啊!”

    两大碗炝锅刀削面也上来了。尚武先喝一口汤,再吃一口面,说:“真香!”

    耿老爹说:“你也是个开心果子哇,在成心逗义父开心呢!”

    尚武说:“是真得很香哩!”

    耿老爹说:“那好啊,快吃哇!”

    一会儿,父子俩吃完了饭。那个热情的伙计上来结算饭钱,耿老爹交清饭钱以后对他说:“小兄弟啊,你若有空儿,俺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呢!”

    没有想到这伙计特别爱说话,笑着说:“实不相满,您一进店,俺就听出来是老乡口音了呢。俺有的是空儿,您有什么想打听的,尽管问俺就是了!”

    耿老爹就问:“俺记得这儿原本是‘滩头村渡口’啊,怎么现在变成‘滩东渡口’啊?那个‘滩头村’离这里不远哇?俺在那村子里还住过两天呢!”

    伙计说:“俺当是什么事儿呢。老乡你说的那个‘滩头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消失了,是被决堤的黄河水冲没的啊。”

    耿老爹听了不由地一怔,问:“整个村子全没了?”

    伙计说:“哦,也不全是,还剩下一棵被淤泥埋了一半儿的老椿树呢。就是村口那棵挂着‘滩头村’大木牌的老椿树,听说大木牌到现在还挂在树杈上呢!”

    耿老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就听那伙计又说“嗨,这没了三年的‘滩头村’怎么还老有人惦念着呢!前几天也有三个人向俺打听‘滩头村’了呢。”

    耿老爹听了不由地一个激灵,心想莫不是俺的三个娃儿还活着,他们也回来了!于是满怀希望地赶快问道:“可是两男一女?”

    伙计摇摇头,说:“不,是三兄弟回稷山送故人去了,问俺从这里能不能去得了‘滩头村’,还说已经听说那个村子只剩下一棵半截子的老椿树了。”

    耿老爹的脑海里突然之间萌发出来的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花,一瞬间就给完全熄灭了。

    沉默一会儿,他轻轻地长叹一声,说:“唉,人生无常啊,无辜的生灵就这样没了哇!”

    猛地,耿老爹脑子一闪又想起来还有需要打听的事情呢,就赶快转头又问已经开始在旁边的饭桌上收拾碗筷的那个伙计:“看小兄弟你这年龄也有二十多岁了哇,你可听说过,在八年多之前的九、十月间,这个渡口上可曾经发生过什么意外……”

    耿老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伙计就好像明白了什么,抢着说:“老乡啊,您是说八年前的九月十六那天上午,在这个渡口上发生的那次船难哇!唉,那可是一次少见的大事故呢。说起来,那天的黄河,本来风平浪静的。但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旋风从东南方向一路飞快地滴溜溜旋转而来,刚好就吹卷到了正在渡河的一艘大渡船上。100多人哪,据说无一人生还……”

    那个伙计后面还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耿老爹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

    热情豪爽的张老乡啊!

    看到耿老爹只顾了掉眼泪不再说话,伙计就识趣儿地停止了絮叨,端起碗筷来送到后面的厨房里去了。

    好一会儿,尚武掏出手绢为耿老爹擦去眼泪,轻轻地说:“义父,咱们走吧!您不是说了嘛,前面离黄河边上最近的栈头还有四十多里远的路呢!”

    耿老爹无声地站起身来。父子俩出了饭店,尚武收拾好棕色大骡吃过的草料袋,解开拴在拴马桩上的缰绳,扶耿老爹上车坐好,自己也坐上驾车位置,驾驭大骡车出了码头向西走去。

    当道路的右前方出现了一个延绵往北的丁字叉路口时,耿老爹轻轻地说:“武儿,停一下,让义父多往西望望哇!”

    大骡车停稳了。尚武也向西望去,但除了茫茫无际的烂石滩,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了。

    尚武说:“义父,这里太荒芜了,什么也没有啊,而且也望不见那棵被淤泥埋了一半儿的老椿树啊!”

    耿老爹说:“还远呢,再往前走一段儿也许就可以望见了……”

    尚武说:“那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儿?”

    耿老爹轻轻地摇摇头,说:“不用了,望见了又能乍的啊,走到跟前了又能乍的!咱们拐上北面这条大路哇,这是当年义父带着你的哥哥jiejie们南下时走过的路……”

    拐上北行大路以后,尽管尚武一路加鞭,但还是在天完全黑下来时,大骡车才载着耿老爹和尚武赶到了离黄河北岸最近的那个栈头。次日,耿老爹感觉身体沉重不想再走,父子俩就在这个客栈里小歇了一日,然后继续北上。在此期间,尚武无奈地发现,义父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下来,总是提醒他不要驱赶棕色大骡子赶路,慢点儿走,再慢点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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