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撒娇
喂景砚喝下药汤,宇文睿一眼瞥见了她身侧空了一大半的宽敞床榻,心里于是更痒痒了。【】 “秉笔,准备浴汤申全,回寝宫去取朕的寝衣来”小皇帝放下药碗,俨然坤泰宫主人一般吩咐着。 被吩咐的两个人,闻言都是一呆:又是浴汤,又是寝衣的,祖宗您这是要做什么 天子的命令,二人不敢不答应,可这命令的内容着实透着股子诡异劲儿,二人遂嘴上应着“是”,脚下却是一动没动,都偷偷地拿眼神儿瞟景砚。 景砚的身上搭着锦被,软绵绵地倚在榻上。方才宇文睿的一番喂药举动,已经让她的神经绷紧。这会儿喂药总算结束了,她的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guntang了,强烈的眩晕感也渐渐消散了。那孩子离自己远了些,眼神也不再痴迷地落在自己身上,景砚的心神总算有了几分松弛。然而,小皇帝的这句话,又炸雷似的响在她的耳边,害得她又一次紧张起来。 “你又胡闹什么”景砚深觉自己再不开口,这孩子说不定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又是张罗沐浴,又是要寝衣的,还总往自己的床榻上瞄来瞄去景砚是过来人,怎会看不懂她那赤果果的眼神 宇文睿陪着笑脸,腆着面皮,再一次凑到景砚面前,拉着她的手摇啊摇,扭股糖一般拧来拧去。 景砚可不习惯小皇帝靠得如此近的。何止是不习惯她现在都怕小皇帝离自己太近,怕对上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双写满眷恋与欲念的眸子。 “阿嫂病了,无忧当然要在这里侍疾啊”说是“侍疾”,宇文睿的表情却像凭空捡了个大元宝,笑忒忒的,从骨子里往外透着开心,脸上还泛上了莫名的红晕。 景砚在心里默默地啐她:侍疾是假,陪.睡才是真吧 一国之君,列着架子要纡尊降贵地侍疾,总不好不管不顾地戳穿她那点儿小心思吧 景砚于是忍下满心的腹诽,板起了面孔,端着太后的架势:“施爱卿的药方子不错,哀家觉得不错,身子也不十分难受了。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皇帝该回去歇息才是。” 宇文睿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景砚,还是不甘心,又蹬鼻子上脸道:“阿嫂病了,我怎么能安心睡呢就是回去,心里也是不踏实的,还是在这儿陪着阿嫂最好。阿嫂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我再说了,早朝也没什么大事儿,停一天也没什么” 她话未说完,就被景砚急声打断了:“皇帝胡闹reads;青菲舰你身系社稷黎民,如今北郑虎视眈眈,边关吃紧,朝堂之上,每日都可能有大事情需要你裁断。怎么能说不上朝就不上朝了就因为哀家的这点子病,居然要延误了朝堂大事,皇帝是想陷哀家于不义之地吗若果真如此,哀家宁可一头撞死” 宇文睿登时慌了手脚,“我我” 她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面的恼怒和委屈的情绪交织在了一处:她充其量也就是说说罢了,真没想过不上朝什么的对于朝政,她扪心自问,自打登基以来从没松懈过。她只不过就是想撒个娇,只不过就是太想时刻刻陪在阿嫂身边而已。只是一点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哪里就至于拉扯上社稷万民、国政大事的阿嫂又何必为这个动这么大肝火 宇文睿是天子,在朝廷上她被群臣敬着,在后宫里她被宫人捧着,就连在太皇太后面前,她也是被宠溺的焦点。曾经的市井顽童,早就脱却了过往种种,如今她已是习惯了成为所有人关注的中心,她内心深处也想当然如此。此时,被自己最最在意的人这么板着脸训斥了一通,而且,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宇文睿实在是觉得丢脸。 她心中羞愤难当,霍然而起,声音闷闷的,“朕知道了朕走了” 说罢,甩袖子转身便走。 景砚登时怔住。 从小到大,无忧在自己的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朕”。眼下情状,显见是气急了。 景砚的心口没来由地一痛:她越发弄不懂自己了。 方才那一番“国事为重”的话,自己本没必要说得那样严厉,对于社稷大事,无忧从来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那些话定然是伤了她帝王的脸面,更伤了她的心。当真论起来,自己明明就是最了解这孩子的,明明十分清楚不该如此对她,可还是板起面孔训教她难道,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想让她灰了心,然后远远地离开自己,再不缠着自己 或许,自己本就该如此作为。这孩子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太令人恐慌不安,那是自己根本没法给予的。 自己与她,最好的关系,难道不该是姑嫂名义下的母女之情吗 除了这层关系之外的所有关系,都是可怕的,都是该被扼杀在襁褓中的。 可,为什么,那个伤心而去的背影,竟让自己的心口这么疼痛 “无忧你回来” 理智终究无法阻止瞬间的冲口而出。后来,景砚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自己当日任由宇文睿愤然离去,两个人又会面对怎样的未来那会不会是对宇文睿来说,更好的未来 然而,没有发生的事,纵然她心思细密又聪明,也是没法想象得出的。 有些事,早在若干年前,她把她从云家接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宇文睿的脚步因着景砚的话,顿住了。她依旧背对着景砚,赌气不回头。 景砚被她拒绝的姿态激得胸口又是一痛,深吸一口气,缓言道:“无忧,你过来。” 宇文睿僵直着身体,绷着不动。 “要哀家亲自去拉你回来吗” 宇文睿这才转过身,垂着头,蹭了回来。 “你恼什么”景砚面容平静,“你长大了,哀家的教导都听不进去了” 宇文睿垂着头,抿唇不语reads;修女老婆惹不得。 景砚拗不过她,叹气,从锦被中伸出手掌,探着身子想要拉她到身前,“你过来” 宇文睿担心她身体虚弱再闪着,只好向前靠了靠,由着她拉住了自己的手掌。 入手处软滑沁凉,宇文睿于是不由得登时攥紧了,唯恐对方再后悔什么的。 景砚怎会不懂她的心思无声叹息,让她在自己的身侧坐下,柔声道:“听话,回去安歇了吧。这儿有秉笔、侍墨伺候着呢。”
宇文睿扁了嘴,委屈得什么似的,“阿嫂嫌弃我” 景砚只想扶额,和嫌弃不嫌弃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惦记着哀家的床榻,倒像是哀家欺负了你似的。 这孩子太缠人了。 景砚只好耐着性子,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阿嫂病了,你在这儿侍疾,万一也沾染了呢国政大事无法决断,又是年节下,各地使者的觐见谁来接见到时候,误了事,阿嫂不是更着急不是会病得更厉害” 宇文睿默然听着,觐见的话头儿,让她倏的想起施然之前说过的“眠心汤”的事儿来。没错,至少漠南的使者,她得见。她还指着他们那儿的药给阿嫂治病呢 “乖,回去吧,啊”景砚理了理宇文睿褶皱的衣襟,软着声音哄道。 小皇帝是个顺毛驴,被哄得气儿也顺了些。 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遂朝申全招招手:“全子,朕呢快拿来” 众人都听得摸不着头脑,只有申全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巴巴儿地递到宇文睿的跟前。 景砚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花样,却见她笑眯眯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物事,举到景砚的眼前:“阿嫂看,像吗” 竟是一个刚捏好的面人小像,和眼前的宇文睿几乎一模一样。 景砚一呆。 宇文睿不等她回答,躬身,猫腰,让那小像搭着景砚的枕边挨着躺下,还自顾自絮絮着:“我长大了,原来那个都不像了,阿嫂收起来也就罢了。这个,是今日刚捏的” 她说着,轻轻拍一拍那微缩的小人儿,也不管景砚诧异的目光,“阿嫂可得让她陪着唔,是让这个我陪着你睡,你翻身什么的,可得小心啊,别压坏了我啊” 景砚闻言,俏脸一红。 宇文睿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引人遐思的话,歪着头,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笑呵呵地告辞走了。 景砚凝着她的背影,直到秉笔扶着她躺下时,还在怔怔地出神。 “秉笔,去里间儿,把最上面的那个剔红箱子里的珐琅盒子给哀家拿来。” 秉笔答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思忖起来 她是景砚的陪嫁侍女,景砚的诸般物事都是她经心收着的。那只珐琅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她记得很清楚,是一副红玉掐金耳坠,下面压着一张先帝宇文哲的绣像。 太后她要的是耳坠,还是先帝的绣像呢 秉笔一边走着,脑中忍不住边想着这个问题。 她相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