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龙陷浅礁
拉琪被人类称作为“青渊龙”。 她并不记得自己到底何时而生，又到底活了多少年。 长寿的种族，对于时间的概念总是非常的模糊。 偶尔能回忆起来的片段，就只有和人类之间无止境的争斗。 没错……一直以来，人类，都是自己的敌人。 事实上，争斗并非她的本意。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人类的大军总是排列在自己的面前，每一名战士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憎恶。 要知道身为龙族的拉琪，屹立于生物界的顶点，其他无论什么样的魔兽，在龙的威压之下，都只会卷起尾巴退避三舍。 而人类，却能用精神克服威压，向自己亮出反抗的獠牙。 他们很弱，弱得只要吹口气就会命丧九泉。但尽管如此，弱小的人类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自己挥舞细短的枪戟。 拉琪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她只是随意扇动双翼，便可卷起飓风；吐息之间，便使万物冻结；挥舞双爪，即刻天崩地裂。 但人类无论牺牲多少同胞，都不屈不挠。他们只是蛮勇地，不知疲倦地向自己源源不断攻来。 对于这样毫无意义的斗争，拉琪厌倦了。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人类的意图和动机，为什么他们能对根本没有胜算的对手，发起自寻死路的战事？明明就只有区区百年的短暂生命，为何不去好好珍惜？ 为此，拉琪试着向人类传达了自己的意志。 ——吾无意与汝等争斗。 不得不说，这是立竿见影的举措。 人类立刻就不再对自己发动无谋的挑战。虽说他们也没有立刻就收起自己的敌意，而是远远地集结大军，形成包围，对拉琪进行没日没夜的监视。 对此，拉琪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她来看，无非就只是一群弱小的蚂蚁，围绕在自己身边罢了。 她当然不会刻意去将蚁群打散，而是悠闲地沉睡在自己的巢窟之中。 久而久之，人类大概确信了拉琪是无害的，他们解开了大军的阵仗，甚至开始将“青渊龙”当做神灵一般敬畏，并施以祭拜。 对于人类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拉琪依然无法理解，但却并不厌恶。因为这和无止尽的争斗比起来，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了。 所以，为了能够维持这种相互的安宁和平，拉琪也会偶尔听取人类的愿望，并将其实现。毕竟，类似控制气候之类的魔法，对龙族而言根本就是举手之劳。 孤独的巨龙仿佛变得不再孤独，灾厄的化身摇身一变成为了降福的灵兽。这让拉琪产生了一种“似乎能和人类一直和睦共生”的错觉。在她的眼中，原本柔弱却好战的麻烦种族，也慢慢变得可爱了起来。 在受到崇敬，满足人类愿望的日子里，拉琪得到了满足感和充实感。而为了能够更深更多地体验这些欣喜的情感，她变得更积极地满足人类所提出的各种要求。 而就在这时，人类的愿望开始变质了，变得越来越出格，也越发越离奇。其中甚至包含了一些针对自己同族的迫害。 拉琪无法理解所谓的国家和政治，她亦没有多加思索，她只是忠实地，简单地，尽己所能地施展那天灾一般的力量。 没过多久……至少在拉琪看来，那并不是太久，与人类和睦相处的安宁的日子，却因此走到了尽头。 从远方而来的陌生人类，由他们所军队，高喊着拉琪听不懂的口号发动袭击。那些人类同样摆出了拉琪所熟悉的，那恐惧又憎恶的面孔，再一次将斗争的火种，带到了自己的身旁。 在拉琪眼中，这只意味着——人类……背叛了自己。 正因为品尝到了安宁的喜悦很幸福，也正因为体会到了被信奉被崇拜的满足。美梦破碎时的猛烈落差，才会让拉琪感到无比苦恼，在她心中留下了无尽酸楚和丧失感。 随之而来的，便是“悲伤”和“愤怒”。那也是头一次，让拉琪明白了“悲伤”和“愤怒”所带来的煎熬。 为了宣泄自己心中莫名的愁苦，拉琪发狂了……她舞动巨翼，离巢而出，将一切出现在视野之中的人类城市，都冻结成苍凉的冰原。 之后，拉琪与人类之间，经历了长年累月的争斗，期间，人类变得越来越强。 他们不仅学会了各种各样的魔法，就连手中的兵器，也不知何时起，竟能刺痛自己的坚固龙鳞。 不止如此，其中更是出现了一些能与龙族正面抗衡的强大战士。 终于——拉琪败给了人类，她被人类所锻造的“圣剑”封印在了名为“幻界”的次元夹缝之中。 同时，这也意味着，青渊龙与人类之间的斗争，终于划上了句点。 对于这样的结果，拉琪却感到心满意足。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读懂人类这个种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遭到了背叛。 被封印在“幻界”的漫长日子里，拉琪陷入长远的沉睡。而实在是太长太远的梦境，让她淡忘了曾经与人类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等拉琪再度清醒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离开了“幻界”，回归到了“现界”。 同时，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有趣人类——爱丽丝。 爱丽丝是一个人类女孩，但她却显得与众不同。 首先，年仅八岁的幼孩，在那副细弱的身躯中，却让拉琪感受到了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强大力量。 强大到如此地步的人类，虽说罕见，但那却并非是爱丽丝让拉琪感到特别的原因。 爱丽丝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并不害怕自己。那女孩凝视自己的目光中，找不到熟悉的恐惧和憎恶。取而代之的，却是喜爱和憧憬…… 就算掘空自己数千年的记忆，也找不到被人类称作“帅气”或赞为“美丽”的经验，爱丽丝对拉琪而言，是无比新奇又舒适的存在。 与爱丽丝的相处，与拉琪遥远记忆中，和人类安宁相处的岁月又是截然不同的。 爱丽丝从不会将自己当做神灵般祭拜，也绝不会露出畏惧的神情，更不会提出各种各样的愿望。她只是欢快地依偎在自己的身旁，滔滔不绝地为自己讲述着精彩的故事。 爱丽丝的故事——那是龙族与人类之间的故事，在各种各样的陌生世界，存在着许许多多的虚幻的龙族。但故事的主轴，却是惊人的一致：化身人型的龙族，与人类陷入爱河的故事。 对于人类所说的恋爱和婚姻，拉琪只有知识，却从未有过切身的体会。在她原本的概念中，那充其量就知识人类所独特的繁殖体系。 但是，爱丽丝所描述的恋爱，却远远超出了生物繁衍的范畴，让拉琪不由为之憧憬而感动。 喜爱、依恋、亲近、还有贪欲……爱丽丝所讲述故事里，充满了拉琪所从未体验的各种情愫，让她深刻认识到了何为爱情的定义。同时，也让拉琪找到了数千年来都不曾想到的目标。 拉琪她想要和故事里的龙族一样，化作人形，并投入热恋。 而对拉琪而言，她所钟爱的人类，毫无疑问便是名为爱丽丝的女孩。想要永远与她相伴一生，想要感受她肌肤的触感…… 沉浸在像这样每日愈烈的渴望之中，拉琪——终于在某一日化为人形，成为了如同爱丽丝的故事中所描绘的“龙女”一般。 终于能将最爱的爱丽丝拥入怀中，感受她的体温和气味。但是，遗憾的是，根据故事里的常理，自己与爱丽丝之间似乎是无法成为恋人的。 恋人这种关系，有着严格的限定。但尽管如此，拉琪还是想要和爱丽丝在一起，住在她的家中，就算不是恋人，那么当做“宠物”也好。 而这时，爱丽丝的家人，与爱丽丝相貌极其相似，同样可爱并性格开朗的meimei为拉琪指明了一条道路。 ——拉琪jiejie~~只要和父亲大人结婚，成为我们的“母亲”就可以了呐~~成为领主府人的话，不仅能寄住在我们家力，就连晚上把爱丽丝jiejie当作抱枕都行哟~~？ 而爱丽丝手下人类顶尖的战士，女仆希尔妲也补充——恋爱是一场“战争”，需要积极地展开攻势，并用“实力”来“征服”对手。 这么一来，拉琪总算明白了，想要和爱丽丝在一起，她需要征服的对手就只有一个——名为鲁特加·克鲁斯尼尔的男人。 事不宜迟，拉琪立刻飞离了爱丽丝的故乡，向着沿途的人类不断打听，四下找寻这男人的去向……但是人类的数量实在太多，使得她的‘寻夫之路’丝毫没有进展。但是拉琪并没有为此气馁，对于长寿的龙族而言，她并不会为短暂的时间流逝而感到焦虑。 在空闲时候，拉琪开始不断磨练自己“人化”的精度，她小心翼翼地分离出身体之中龙族的魔力，并让自己的这幅躯体不断地接近真正的人类。 伴随着“人化”的进展，拉琪的力量不断弱化。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现在的拉琪，她的身体已经和人类的女性别无二致，而她所排出体外的龙族魔力，则凝聚成了一枚璀璨的结晶。 即使自己因此而变得脆弱，但拉琪却并没有为此太过担忧。因为只要将魔力的结晶贴身保管，即使是保持着脆弱的人类身躯，拉琪也依然可以驱使身为“青渊龙”的力量。 证据便是，她轻轻挥舞拳脚，便轻松地击毙将十多个人类战士逼入绝境的魔兽。 正如爱丽丝所说的，化为人形的自己，拥有卓绝的美貌，能够轻松与人类缔结友好的关系。 但是，涉世未深的拉琪，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绝对不要与陌生人推心置腹，因为与龙族的她不同，有数不清的人类会面不改色的说谎，甚至背叛。 拉琪没有想到，她竟会遭到自己亲手救下的人类的背叛。被盗走了魔力的结晶，又被五花大绑地拘束了起来，一路上遭到粗暴的牵扯和对待，接着辗转到某个人类城市里，被关进在一处漆黑的屋子里——最后被拉扯到了光辉灿烂的大厅之上。 用龙鳞和魔力编制的外衣被撕去，她被强制换上了一身根本无法遮掩肌肤的装束。 那些背叛自己的人类，还有如今厅堂之上的人类。他们纷纷探出火热的手掌，肆意触碰排摸，在自己身体各处的皮肤上捏揉摩擦。 同样是源自人类的触碰，但这却是和爱丽丝的拥抱所截然相反的，给拉琪带来的就只有无比的屈辱和厌恶。 原本这些自己只要轻吹一口气便可杀死的生物，他们注视自己的目光，竟不再有敬畏和恐惧，充斥的就只有狂热的贪欲和冲动。拉琪就算挣扎，可她如今的身体，却根本无法违抗男人们压倒性的力量。 直到这时，拉琪才似乎明白了很久之前，人类畏惧自己的真正理由——因为对人类而言，“青渊龙”正是无可抗拒的暴力象征。 拉琪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接下去会被这群低贱的人类做些什么。 她无法理解人类的欲求和这些行为的意义。 只有敏锐的嗅觉正告诉她，空气中充斥着愈发浓重的，雄性动物发情时特有的臭味。 这让拉琪回忆起了在爱丽丝所诉说的一则故事之中，所登场的某个凄凉的人物。 那是一个被奴隶商人所捕获的年幼的，还不具备任何力量的幼小的龙族。她遭受了悲惨的虐待，猥亵的调教，最后沦为了慰籍贵族的玩物……虽然在这之后，男主角登场将她救离了地狱。 ——吾……竟会沦落至此…… 拉琪现在所经历的，就和故事中所描述的如出一辙，君临生物顶点的自尊和力量，此时都已经荡然无存。 无力感，焦虑感，恐惧感，羞耻感，不知所措…… 这些都是拉琪从未经体验过的，身为柔弱的人类女性才有的情感，正犹如决堤的怒涛一般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