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醒醒,醒醒,”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有些缥缈,却又那么清晰,太累了,真想就这么睡着不再醒来,为什么这么累呢?是身子累了吗?还是心累呢?这个声音太烦人了,那么不合时宜,非要打断自己来之不易的好梦,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了,现在又要醒来了。 脑海深处,似乎有嘹亮的军号在响着,起床号,集结号,冲锋号,耳朵边,似乎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国产直升机单调而又巨大的轰鸣声,身子似乎在随着飞机在气流中颠簸着,那遥远而又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这次是一个简单的培训任务,培训地方的武警特战队精锐,就像是游戏一样。” 培训?脑海中疑问着,培训怎么会让我去?我是专门用来战斗的。 那个声音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飘飘渺渺的回答着:“几场恶战打下来,你已经几年没有休息了,这次权当是休整,来之不易的。” 原来是这样,是领导在照顾自己,领导?领导是谁?我又是谁? 耳朵里那个声音依然喋喋不休的说着:“培训任务,也不需要带装备,城市作战服两套,从里到外全新的,贺大队真是照顾你,这任务,盼都盼不来。” 贺大队?这个名字熟悉的很,几乎已经成为自己脑海的一部分,贺东海,刀锋部队的大队长,刀锋部队,这个名字自己也熟悉的很,刀锋部队S组,那是自己的家,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脑海中开始回响贺东海清晰的声音,“许正阳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刀锋部队S组的一名战士,知道这个名称意味着什么吗?刀锋部队,是世界军人的巅峰,S组,是刀锋中最为锐利的部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你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你的生命,不再属于你自己,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 S组,那是自己生命中留下的最为深刻的烙印,S,Silence,沉默,在生死关头保持沉默,一旦不再沉默,将决定生死,而作为第一突击手,他执行的任务几乎都是潜伏,一个组织又一个组织,潜伏之后就是剿灭,到底有多少恐怖组织、妄图颠覆政府的组织被他们联手剿灭,他已经记不清了,曾几何时,S组老鹰,在**上的标价是五千万,要死的不要活的,因为生擒他许正阳,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是仅仅是刀锋S组那么简单吗?模模糊糊的,似乎又听到贺东海的声音:“许正阳你知道吗,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怖分子,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 看不见摸不着,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吗?自己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是他们的敌人,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不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吗? “是那些官僚,那些为了升官发财无视战士生命和尊严的官僚,这些人带来的损害是毁灭性的,这些人将使我们的党失去民心,失民心者失天下,这个道理你懂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官僚腐败,谁都恨。 “如果能消灭这些官僚,你愿意干吗?”脑海中的声音忽然清晰的如同在耳边,说话的人面孔也忽然间清楚的浮现在眼前,贺东海眼中闪动着热切的光芒,那是一种对党和国家无限忠诚的人才会拥有的光彩,面对这样的光彩,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没错,他愿意。 头脑依然有些昏昏沉沉,但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些,而有一部分却更加模糊了,那一部分仿佛一直隐藏在什么东西后面,总是看不清楚,是什么呢?现在仿佛正在一点点从那一团迷雾中走出来。 一阵更加剧烈的颠簸,是直升机落地的感觉,身子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飘飘忽忽的移动着,耳边的发动机轰鸣逐渐的消失了,是到目的地了吧,一个简单的训练任务,看来会很轻松。眼皮怎么这么重,已经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了,怎么还像是醒不来一样。 “醒醒,许正阳,醒来。”耳边的声音似乎不再虚无,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个宽大的会议室,围坐着谈笑风生的人,都穿着军装,都一样的骠悍,正中央那个面目是如此熟悉,一身黑色的城市作战服,年轻的面孔神采飞扬,不时和左右的人小声交谈着。是谁,怎么这么熟悉,要看看他的名字,城市作战服的衣服上有姓名牌,看看,离得不算远,看清了,是三个字,许正阳。 怎么回事儿,许正阳不是自己吗?怎么坐到对面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儿力气,怎么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忽然奋力喊着:“这是在哪儿?怎么回事儿?”没有人回答,筵席依旧热闹的进行着,而他仿佛是一个游离于躯体之外的灵魂,没有人能够看到,也没有人能够听到。 筵席上首的一名上校军官站起了身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如同是一个要求肃静的命令,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上校,是这个屋子里最高的军衔。军官笑了笑,说道:“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位就是来自刀锋部队S组的战士,许正阳,**上人人闻名色变的老鹰。”正中央的男子似乎听多了这样的介绍,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敬礼。 寒暄之后,酒筵开始,屋子里又有了先前的嘈杂,军人特有的劝酒声此起彼伏,一条条壮汉大声说笑着,豪迈的肆无忌惮。 这一切,是真的吗?许正阳看着眼前这清晰而又荒诞的场景,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面前清楚地演出着似曾相识的过去,如同在梦里一般。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没错,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一幕幕,这一幕幕自己已经回忆起来了,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还是模模糊糊,那个刚刚讲话的军官,好像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想不起来,不是完全想不起来,而是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依稀就在眼前,但是就是看不清楚。 在纷繁的嘈杂中,坐在中央的“许正阳”和主持筵席的上校军官之间的交谈却如同发生在面前一样,一字一句的谈话清晰的传到许正阳的耳朵里。 “小许,有个老友带几句话给你,咱们借一步说话。”上校的笑容诚挚而又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许正阳”起身,随着上校离席,走到门口,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触手可及。 “老贺说你干的不错,”上校脸上笑容可掬,“陈荣英那件事情,你帮了大忙。” 陈荣英,熟悉的名字,在哪儿听过呢?松花江畔,那场枪战,仅仅是枪战那么简单吗?好像还有什么内容吧?耳边依稀传来贺东海的声音:“陈荣英这个人很重要,对于咱们的组织来说,他就是我们的大后勤,组织的活动经费大部分由他筹措,现在他被抓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怎么办,自己已经执行了护送任务,瓦解了一次武装劫持,现在的已经在陈荣英S组的严防死守之下,总不能让自己从战友手中抢人吧? “太突然了,要不是我外出学习,一定不会安排S组出手的。”何东海的语气很懊恼,确实,一次简单的护送任务,又是总参特种作战局下达的指令,没有必要惊动在国防大学脱产学习的大队长何东海。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你只需要在护送陈荣英的途中设法接近他,向他索要一个银行帐户和密码,那是我们存在瑞士银行的资金。” 这个任务简单。 当时自己就是和贺东海在加密通话频道中完成了这样的对话,现在这一句句话,清晰的在耳边回响着。简单的任务,真的那么简单吗? 接触陈荣英的机会不少,但是单独接触的机会却不多,没有关系,许正阳一点儿都不担心,多少次潜伏任务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耐心,他可以等待,不动手则以,一出手必成。陈荣英的看护严格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一路上不许接触任何S组之外的人,只有一次,刀锋部队的心理专家肖长远根据指示和陈荣英秘密见面,那是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根据命令,肖长远讯问陈荣英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在场,包括负责押运的S组战士。自那次讯问之后,看护工作的力度明显减轻了,许正阳很快就明白了变化的原因,当他轻而易举单独接触到陈荣英的时候发现,陈荣英的记忆,被完全封存,他已经失忆了。 贺东海交待的任务,不可避免的失败了,失忆的陈荣英显然无法回忆起任何关于帐号的事情,而在押运任务之后,许正阳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陈荣英。 视线在许正阳的面前再次清晰,眼前的一切似乎定格,屋子里不再喧嚣,原本摆满酒菜的会议桌此刻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围坐的人已经不知踪影,只剩下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张面孔上写着焦急和期待。 许正阳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贺大队,我想起来了。” “是吗?”贺东海笑了,“那太好了,我们组织最优秀的战士要回家了。” “可是恐怕我没办法让你满意。”许正阳扬起头似乎在看着屋顶,目光却若有若无的在屋子四处游弋着,明哨、暗哨、狙击手,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身后,看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一排排仪器,是肖长远。 “为什么?”贺东海仿佛知道许正阳要说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那个帐号,我没问到。”许正阳的语气冷静的像冰,在他刚刚恢复的记忆中,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回答贺东海。 “我知道。”贺东海叹了一口气,“我问过你的。” “但是你并不相信。”许正阳的脸上没有表情,而他清楚地记得,当他第一次意识到贺东海不相信的时候,他几乎愤怒的要像火山一样爆发。 “我说过,不是我不信,”贺东海有些无奈,“是组织不信。” “于是就要除掉所有接触过陈荣英的人?”许正阳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肖长远、马骁、牛强,这都是我的兄弟,当然,还有我。” “那个帐号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用它可以打开有着我们组织所有成员资料的保险柜,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为什么又要叫醒我,我最信任的兄长和上级派人杀我,这些我本来已经忘记了。” “你可以恨我,”贺东海苦笑着,“我对不起S组的每一个兄弟,我不配做你们的兄长。” 许正阳沉默了,自从S组的兄弟开始一个个失手牺牲开始,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怀疑贺东海,可是在内心里,他不愿意相信,他的领路人会成为他的敌人,直到此刻他也不愿意相信。 “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贺东海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那个帐号到底是什么。” 许正阳呆呆的看着贺东海,忽然开始大笑,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你知道上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的,就是在这里,你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贺东海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事情发生后第二天,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 “我差一点儿杀了你派来的所有人,从那一刻开始,我意识到,你根本不信任我,为了你们的利益,你可以消灭一切。” “为了组织的利益,我是可以牺牲一切。”贺东海微笑着,“所以你不要逼我。” “你认定了我知道那个帐号?”许正阳冷冷说道。 “我认定。” “那好,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当年没有告诉你的东西,现在我会告诉你呢?” “因为你当年没有恋人,”贺东海笑着,缓缓说道,“现在你有了。” “你在威胁我。”许正阳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冷,看着贺东海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一丝丝友善。 “作为一个S组的战士,你已经忘记了我教给你的第一戒,”贺东海脸上依然闪烁着笑容,“绝对不要留下可以被人要挟的把柄。” 许正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方舒与此事无关,只要确认她安全,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方舒的嗓子已经哑了,自从被关到屋子里之后她就在不停的叫着,可是没有人理她,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墙上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屋顶有一个老旧的灯泡投射着昏暗的灯光,被关了多久了,根本判断不出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打开房门送来一份盒饭,而进来的人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现在,方舒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屋子里寂静的几乎能让人发疯,楼道了偶尔出来一阵脚步声,之后总是归于沉寂,这个世界仿佛是独立存在于这个天地之外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方舒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明白,自己再次成为了人质,那些坏人要挟许正阳的人质,他们对付不了许正阳,只有控制住自己来要挟他,就像上次一样,上次就是因为自己,许正阳差点儿送了命,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了。可是究竟该怎么出去呢? 这个屋子她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不下数十遍,每一个角落都被她仔细研究过,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床是那种结实的要命的木头床,全木制,连接处用的都是榫子,连铁钉都没有。盛饭的餐盒是一次性的塑料餐盒,吃饭用的是一次性的木头筷子,她不是许正阳,这些东西在她的手里没有一点点攻击性。“如果我有周小唐的本事,还可以和那些混蛋们拼一下。”方舒恼恨的想着,不由有些气愤,气愤自己竟然如此的无用。 门再次打开了,又到吃饭的时候了吗,方舒有些疑惑,隐隐约约感觉上次吃饭好像是刚才的事情。 “起来跟我们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方舒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这么久了,这是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门口一个高大的男子挡住了从门外投进来的光线,逆光看去,那个高大男子身后还有一个人影。方舒不由一阵紧张,下意识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必须要离开这个牢房,只有出去了才有逃跑的机会,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她没有任何机会。 “把这个戴上。”男人随手扔过来一个黑色的头套,方舒木然的接过来,套在头上,头套并不脏,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儿,还好,不算太难受。 眼前失去了光明,方舒感觉到右臂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拉着往前走,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虽然没有坑洼也没有障碍,却总是觉得好像磕磕绊绊,随时要摔倒一样,走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手上使劲,把方舒拉住,说道:“上车。”方舒伸出双手摸索着,面前就是一个车门,她扶住了车座,艰难的爬了上去,感觉车子的高度,应该是一辆越野车,她上车的位置,是后座。随着车身一沉,一个人跟着上来,坐在了方舒的右侧,车子发动机发出轻柔的点火声,平稳的开了出去。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不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天地间仿佛没有了光,耳边只有发动机的声音,方舒的心中一阵慌乱,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是绝对没有逃跑的机会的。 杜重阳坐着从百川集团查扣的黑色大切诺基轿车,感觉着从高大的车身向外望去那宽阔的视野,感觉无比的惬意,和百川集团的战斗,终于以市公安局全面胜利而收场了。康局一大早就将搜查百川集团的结果向欧省长作了汇报,结果没有悬念,省长指示全力缉拿靳百川。汇报现在还没有结束,当康局长电话传达缉拿靳百川的指示时,杜重阳终于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同去的陈云利用开会间隙打来电话,绘声绘色描述了政法委书记钟睿震惊莫名的表情,这位权倾一时的钟书记反复向省长扼腕叹息,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杜重阳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冷笑,这个钟睿,恐怕已经开始打算着转移财产了吧,谁知道靳百川喂了他多少银子,现在靳百川倒了,这挂落要吃多少,谁也不知道。 看着旁边开车的民警,那一脸的兴奋,这么多年了,公安局翻来覆去就是那几辆破车,这大切诺基连摸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子,一下就扣了五辆,别管别的,他杜重阳是铁了心要把这辆放在巡察大队使用的,什么不许动用查扣车辆的规矩,见鬼去吧,这么好的车不用在正道上,暴殄天物。 “小子,鸟枪换炮了,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吧?”杜重阳看着开车的警察,调侃着。 “别逗了杜队,小看人是不是?”开车的巡警嘴硬着,“这算什么,金字门的鬼王那辆丰田陆地巡洋舰才是极品,这车,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有那么好吗?”陆地巡洋舰和大切诺基当然不是一个档次,杜重阳只是心情愉快,继续和开车的警察说笑着。 “那当然了,”开车的警察指了指前面,“看看,就是前面那辆,从后面看都显得那么敦实。等会儿我超过去您仔细看。” 杜重阳微笑着,看着前面那辆稳稳开着的陆地巡洋舰越野车,说道:“好啊。” 大切诺基轰鸣了一声,从陆地巡洋舰的左侧加速,超车。杜重阳看着越来越近的丰田越野,嘴里继续开着玩笑:“没发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小子就是崇尚日货。” 随着话音落下,杜重阳的眉头皱了起来,陆地巡洋舰的后座上,一个人的头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头套。 “你知道吗,你是我带过的最棒的兵。”贺东海看着许正阳,目光中有些惋惜,“你甚至已经超过了你的父亲。” “我曾经一直以为,你和我的父亲是一样的军人,”许正阳疲惫的看着贺东海,目光平静如水,“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把你当成了我的父亲。” “那么你失望了吗?”贺东海不愿意再看许正阳的目光,将头转了过去。 “没有,”许正阳看着贺东海的背影,说道,“我只是有些伤心,毕竟看着自己最信赖的战友成为敌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我们或许可以继续携手,”贺东海缓缓说着,“只要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就会明白我是对的。” “我一生只会战斗,不明白那么多,我只知道,谁伤害了我的生死兄弟,我会让他以血还血。” “可是别忘了,当初你已经自愿成为我们的一员了,为了大义,那些牺牲算得了什么?” “有时候睡一觉醒来才发现,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对我来说,兄弟感情有时候比你说的那些民族使命要重要。”许正阳叹了一口气,眼光看着屋顶,似乎在自言自语,“再说了,你真的相信,那个所谓的组织,纯粹是为了国家吗?” “前面有没有检查站?”杜重阳从腰间拔出手枪,推上了子弹。 开车的警察轻轻收了收油门,将车子退回到丰田陆地巡洋舰的后面,稳稳跟着,“前面就出城了,有检查站。” “你也看见了?”杜重阳侧头看着开车的警察,他说的当然是丰田越野上面被套着头的人。 警察点了点头,“干脆超过去拦下来得了。” 杜重阳摇摇头,“小心一点儿,这几天邪门事儿太多,我通知检查站,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给他来个包圆儿。” 老鬼心中莫名其妙的涌来一阵阵不安,脚下不由自主地给陆地巡洋舰的油门加着压力,车子的速度稳稳的提了起来。后座上的男子脸上的线条好像是铁铸的,连一丝微笑都没有,身上散发出阵阵冰冷的气息,而旁边那位女孩,自打被关进金字门的秘密基地之后,就被鬼王反复叮嘱千万要好生看护,看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后来才知道竟然是许正阳的女朋友,一想到那个身手犀利的年轻人,老鬼就从心里面战栗,招惹谁不好,招惹这么个不好对付的主,将来那小子一旦翻脸,看金字门怎么收场。 “不用开太快。”后面的男子开了口,“注意后面那辆大切诺基,跟了我们有一段儿了。” 老鬼从后视镜扫视了一眼,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跟在后面,现在已经到了郊区,车辆越来越少,跟在自己身后的汽车显得如此扎眼。“怎么办?”老鬼有些紧张。 “是警察。”男子冷冷的说道,刚才那辆车准备超车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车上的两个人都穿着制服,“我们被发现了。” 老鬼心中更加紧张,耳中忽然传来咔嚓的脆响,老鬼不由打了个哆嗦,后视镜中,后座上的男子从一个皮箱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长枪,M4自动步枪,天哪,这个疯子,要对警察开火。 “把头低下。”男子的声音依然冷静,老鬼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从后视镜里看去,戴着头套的方舒也把头伏在了驾驶座旁边的扶手上,白皙的双手轻轻抓住扶手,微微颤抖着。 “伙计,别冲动,”老鬼的声音有些发抖,“那可是警察,不是闹着玩的。” 男子冷冷一笑,拉动了枪栓,枪口指向了车后,“别废话,开好你的车就行了。” 老鬼只觉得手脚冰凉,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一瞟之下却发现方舒原本抓着扶手箱的手已经拿了起来,飞快地伸向了手刹。老鬼张开了嘴,几乎来不及喊出声来,车子已经如同一匹飞驰的骏马忽然踩进了草原上的老鼠洞,一个踉跄,打着转失去了控制,几乎是同时,自动步枪的枪口喷出了一串耀眼的火舌。 “你知道我有时候在想什么吗?”贺东海看着门外的阳光,有些出神,“我有时候在想,历史会怎么写我们这些人,是功臣,还是叛国贼。” “不管怎样,恐怕我都看不到那一天了。”许正阳的声音有些虚弱。 “是吗?”贺东海转过身来,看着许正阳,“你是担心我会杀了你灭口吗?” “不用你来杀,”许正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已经撑不住了。”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已经从口中喷了出来。 贺东海脸色一变,抬头看着身边的肖长远,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肖长远早已冲了过来,一把拔掉了针头,说道:“这药本来就霸道,前几天他又受了重伤,身子弱,恐怕有些抗不住了。” 贺东海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快要成了一条直线的心电图,一阵焦躁:“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抢救。” “大哥,”旁边的凌朝阳开口说道:“小心,这小子一得着机会就能起死回生。” “我心里有数,”贺东海冷冷说道,“这心电监护仪不会骗人,照这个状态,不抢救他撑不过五分钟,快点儿动手,这些活儿就不用我教了吧?” 杜重阳已经清楚地看到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大切诺基轿车,一丝凉意从心底升起的时候,前面的越野车竟然在一霎那间如同酒醉的疯汉一般在公路上打起了旋儿,随着一串清脆的枪响,大切诺基的玻璃顿时粉碎,钢化玻璃的粉末扑面而来。大切诺基在瞬间失控,一头撞上了正在打旋儿的丰田越野车,安全气囊伴随着沉闷的爆响打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大切诺基猛地向后反弹,停在了路中央,杜重阳只觉得锁骨几乎要被安全带勒断,胸口被气囊打得生疼,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似乎马上就要失去知觉,在朦胧的视野中,前面的丰田越野车冲上了路肩,扎进了路边的两棵大树之间,不甘心的停止了挣扎,“要快。”杜重阳狠狠地对自己说着,用力抬起手臂,对着紧紧将自己压在座椅上的安全气囊开了一枪,气囊伴随着压缩气体飞速的泄漏扁了下去。开门,开门,杜重阳控制着似乎在不断流失的意识,拉开了车门。 世界在旋转,脚下的地面仿佛变得异常崎岖,走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困难,胸口仿佛刚刚被铁锤击打了一样,呼吸越来越沉重,左一步,右一步,不足二十米的距离,怎么就这么长呢。 摇曳的视线仿佛是电影中不断切换的镜头,面前的丰田越野车玻璃早已粉碎,车里有什么人,看不清楚,杜重阳用手扶着越野车的后门,弯下腰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嗡嗡的响声终于小了许多,可以了,杜重阳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头,将手枪举起,伸进了后窗,大喊一声:“不许动,警察。” 车里只有一个全身缩成一团的女孩,头上依然带着黑色的头套。 警戒线将丰田越野车周围二十米围的严严实实,陈云匆匆从警戒线外走了进来,直奔守在方舒身边的杜重阳。 “看过了吗?”杜重阳问道。 陈云点了点头,方才他已经看了那两具尸体,都是从丰田越野车中甩出去的,一个是老相识,鬼王的手下,老鬼何难天,几进宫的人物了,另一个却不认识,也没有识别身份的证件,只有右手虎口厚厚的茧子说明这是一个用枪的老手,两个人在甩出车外之后被摔断了脖子。 “这几天邪了,遇到的都是带枪的,美国警察也没有这么疯狂吧。”杜重阳兀自心有余悸。 “这个姑娘怎么样?”陈云看了看缩成一团坐在旁边的方舒。 “没大事儿,就是受了惊吓。”杜重阳趴到陈云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个女孩是一中的学生,你猜猜是谁?” 陈云皱了皱眉头,“方舒?” “你怎么知道的?”杜重阳愣了一下。 陈云苦笑着,“许正阳的女朋友,这几天的事情都和许正阳有关系,要猜到很容易。” 康剑成合上了笔记本,结束了长达一个上午的汇报,这几天来纷繁复杂的一系列恶性事件,和百川集团的反复冲突,百川集团地下的尸体和枪械,虽然只是经他的口描述,依然让屋内的人觉得一阵阵发冷,几乎是一场小型的战斗,动用了军队都没有拿到活口,而一个区区的百川集团,地下打扫出的弹壳竟然多达五百多发,这还是和平年代的都市吗?欧青松拿着戒了许久的香烟,狠狠的吸着。 “什么原因?”钟睿问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还没有查清楚,”康剑成沉吟了片刻,“不过我们相信这件事情和一中的一个学生脱不了干系。” “学生?高中生?”欧青松皱起了眉头,一个高中生,和这一系列的杀戮脱不了干系,听起来有些荒谬。 “这个学生叫许正阳,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此人有军方背景。”康剑成看着欧青松,欧青松的脸上已经升起了疑云。“我们相信,此人是军队一个秘密特种部队的精锐人员,该部队的存在在军方几乎是一个传奇,军界人士称其为S组。” “你刚才说那个在百川大厦坐镇指挥的欧阳逸轩,也是军队的人?” “不错。”康剑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我和部队的老战友,省军区的师长刘建设通了电话,该人已经被其所属部队接走。那支部队就是S组的所属部队,我们称之为刀锋部队。” 欧青松面色严峻起来,沉声说道:“老康,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找到靳百川,涉及军方的事情由我处理,我会请示书记,由书记致电军委,向他们要一个说法。我这里是都市,不是战场,不能让他们到我们的地盘上打仗。” 这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基地,野战医院的急救病房设施应有尽有,贺东海隔着宽大的玻璃看着急救病房里忙碌的凌朝阳,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似乎依然没有进展。 “你着急了?”身边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贺东海侧目看了看,是靳百川。 “那可是一笔你我都想象不到数额的巨款,我当然着急了。”贺东海不动声色。 “恐怕也有师生之情在里面吧?”靳百川笑了笑,“如果没有师生情谊,大刑一上,还怕撬不开他的铁嘴钢牙?用得着弄的这么复杂吗?” “你不了解他,”贺东海摇了摇头,“你和他打交道只有这么几天,我和他打交道可有十几年,用刑,你别想得到任何东西。” “我有的时候很怀疑,”靳百川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如果不是组织要求我长期潜伏,我真的愿意和他较量一下。” “说实话,”贺东海看了看靳百川,“短兵相接冲杀破敌,你不是他的对手,策划战略运筹帷幄,他不是你的对手。” “别忘了,”靳百川笑着拍了拍贺东海的肩膀,“和我过手,无论是格斗还是枪械,你从未占过上风,你怎么能够肯定我不是那小子的对手?” “因为和你交手,我有五成胜算,而和许正阳过招,我没有赢的可能。” “这么危险的人,怎么还允许他留在世上?”靳百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趁着现在他人事不知,结果了算了。” “那陈荣英的钱怎么办?”贺东海一愣,看着靳百川,靳百川一脸肃然,不像是开玩笑。 “你有把握问出钱的下落吗?” “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管成功与否,我会亲手了结他。”贺东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靳百川看着贺东海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就怕你到时候下不去手。” 康剑成一把推开了刑警队的会议室,屋里缭绕的烟雾扑面而来,每到办案子的时候,这里就变成了大烟囱,这些身经百战的侦查员讨论案情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是烟不离手。 “情况怎么样?”康剑成一屁股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坐下。 “情况不好,”陈云递给康剑成一支烟,随手点上,“百川集团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尸体都是前几天刚来的人,说是靳总的朋友,据说靳百川在那些人来了之后就交出了公司的指挥权,交给了那个欧阳逸轩,一些员工甚至怀疑这些人是靳百川的仇家,没有人相信靳百川和那些尸体有关系。” “估计一下,会不会有突破?”康剑成皱起了眉头。 “那些人在事发之前不久都离开了公司,只留下尸体和那个欧阳逸轩。” “我们不是已经把百川大厦团团围住了吗?他们怎么走的?”康剑成有些恼火,这几天,无论是他设下的包围圈还是他重兵看守的看守所,在对手眼中似乎都是无人之境,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陈云苦笑着,“局长,我们的人,在那些明显有职业军人背景,甚至可能是特种兵出身的杀手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杀伤力,所谓的包围圈,在他们眼里恐怕只是一个笑话。” “也就是说,现在的证据,根本证明不了靳百川有问题?” 陈云无奈的点点头。 “好了,”康剑成挥手打断了陈云接下来要说的话,朗声道,“别那么垂头丧气的,你陈云都这样了,让你的兵怎么打?从现在开始,全局动员,在全市展开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靳百川给我找到。” 陈云点点头,扭脸向围坐着的侦查员说道:“别愣着了,对付特种兵我们没办法,找个黑老大应该没问题吧?快行动。”围坐着的刑警们轰的应了一声,起身出门离去。 “还有一件事,”等众人都散去了,陈云又坐到了康剑成身边,“我们找到了一个人,是许正阳的女朋友。” “那又怎么样?”康剑成眼睛都没有抬,“你要找的又不是许正阳。” “关键是,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被人劫持着,”陈云看着康剑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劫持她的人,是金字门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