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锦帆甘宁（下）
中军帐中，甘宁喝了一口酒，道：“一个月前我和一众兄弟正在江上做没本钱的买卖，刚巧劫到了周瑜，我见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本想一刀杀了了事，谁知道这家伙狡猾的紧，先是说了什么锦帆侠之类的鬼话，用言语挤兑住我，让我同他一对一的比试，输者就要答应对方提的条件。”说到这里甘宁顿了一顿，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赋诗弹琴我怎么可能会……”甘宁在江上为寇，纵横数载，这次于阴沟里翻船，被其视为是生平的奇耻大辱，当下也不愿再多提，只是闷头喝酒。 “公瑾心思细密机巧，难怪兴霸会入其觳中。”孙策抚掌大笑道，“不过锦帆侠确实好听过锦帆贼，兴霸改改名号亦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 孙策犯了个大错误，他自以为此话说得十分得体，给了甘宁可以下的台阶，不料却惹恼了骄傲的锦帆贼。甘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老子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公子哥看不上我们这些盗匪流寇。没错，我们是贼，但总好过那些冠冕堂皇、荼毒天下的国之蟊贼！” 孙策深悔失言，起身拱手赔礼道：“在下只是仰慕兴霸高义，一时失言，还望兴霸万勿挂怀。” “高义也好，卑贱也罢，你喜欢怎么想随你，我不在乎。”甘宁翻着眼睛道，“就算你将我收归帐下，你也管不了我，我们这样的盗匪，终究会让你头疼死。” 孙策叹了一口气，从腰间解下一柄长刀，此刀装在一把古朴的刀鞘之中，显然已经有些年代。孙策爱惜的抚摸着刀鞘，将它递到甘宁手中道：“兴霸，这是先父留给在下的松纹古锭刀，亦是万中选一的神兵利器。你既然输的不服气，我们就再比一场。若是你赢了，之前你与公瑾订下的诺言一笔勾销，你和手下兄弟要走要留，都是你们的自由。” 甘宁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刀身因经多次铸造而产生的松纹隐在金属的青光下，粼粼闪动，他曲指在刀刃上一弹，鸣响悠远，连绵不绝。 甘宁由衷的赞叹道：“是把好刀。” “此刀是先父的遗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它分毫，兴霸可以放心。”孙策长枪一横，向帐外比道：“帐中狭小，恐不能尽兴，请！” “这倒不必了。”甘宁面色平静，语气淡淡的像是在闲话一般。众人正未解其意之间，只听他一声暴喝，飞身跃起在半空之中，凌空一刀对着孙策斩下。 帐中一片惊呼声后是死样的寂静，孙策和甘宁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两人眼神中混杂着敌意和尊重，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后退半步。古锭刀的刀锋下是孙策的眉心，龙魂枪的枪尖则停在甘宁的喉前。 “天下间能吃我一刀而面不改色者，阁下是第一人，我服了你了。”甘宁脸上的暴戾之气逐渐敛去。他收回古锭刀插入刀鞘，双手捧起向孙策下拜道：“宁持此刀奉还主公，从此愿为主公驱策，万死不辞。” 初平四年九月，桀骜不驯的锦帆贼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心甘情愿的带领一千名青壮加入了孙策的军团。 “其实，我也是害怕的。”当孙策擦去鬓边滚落的冷汗，扶起甘宁时说，“不过既然兴霸敢用你我二人的性命来博这一局，我也不能不下注。” 九月初十日清晨，孙策和甘宁等人立马在高岗之上，远远的看着。 江东的军士们在甘宁所部的协助下已经开始渡江，江东军在岸边扎起了木筏摆渡，狭小的渡口一时间纷乱扰攘，人喧马嘶。孙策负手看着这景象，转过头问甘宁道：“兴霸，渡江大概需要几日？” 甘宁心下暗暗盘算，沉吟了半晌道：“我们要运的军士和辎重太多，木筏太少，以目前的速度，每日大概能渡五百名步卒过江，之后运送骑兵只会更慢，这样算来，就算夜以继日，不停不歇，也需要七八天。” “夜间看不清江面，行船的危险太大。”孙策折了折手中的马鞭道，“时间花费的多点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可就这点家当，经不起损折。” 甘宁点头称诺，接着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兴霸不必有所顾忌。”孙策笑道，“在我的军营里，事无不可对人言。” “主公，末将有两位旧相识，一名周泰，一名蒋钦，皆是啸聚江上，以劫掠为生的凶徒恶煞。”甘宁笑道，“末将想去劝说二人前来投效主公。” 孙策闻言哑然失笑道：“凶徒恶煞？” 甘宁放声大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盗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否则主公以为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的世道，赏善罚恶，从来没有，良善之辈死于非命，活下来的，哪一个不是著名的凶徒恶煞？” “乱世洪流，浊浪滔天，以致谋臣勇将，不得不托身于绿林，实为不幸。”孙策感叹道，“兴霸但去无妨，成功之后速来丹阳与我汇合。我这边急需你们三人，少一个也不行。” 甘宁呵呵的笑了起来：“主公就不怕末将以此为借口，一去不返？” “所谓盗亦有道，我的眼光向来不错。”孙策也跟着笑道，“兴霸此去要带多少随从，不如尽起本部军马，渡河的大小事宜交给德谋等人就好。” 甘宁摇头道：“主公，我此行是去招揽周蒋二人，不是带兵剿匪，人多了反而碍事。” 孙策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江湖豪侠和草莽英雄最重义气，好面子，虽然骄傲粗鲁，但是一旦倾心相交，便会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甘宁如是，想必周泰和蒋钦亦如是。 “如此兴霸万事小心，我在丹阳专候佳音。”孙策拱手向甘宁作别。 “末将定不辱使命。”甘宁拨转战马，腰间的金铃叮当作响，“主公保重，一个月后我们丹阳再会。” 孙策目送甘宁离去，在他的面前，浩荡的长江上木筏穿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兖州地面，黄色的大旗在高岗上迎风招展，曹cao静立旗下长剑指天，十万青州军在山下汇集。 乱世英雄在宿命的牵引下终会相逢，但在此之前，他们都需要时间养丰自己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