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长沙陷落
建安六年五月初一,长沙。 “少将军,魏延将军回城!” 刘磐听到这个消息一愣,带着众将急匆匆的登上城墙。在这个时代,霸主和名将对于俘虏从来没有兴趣,相比于释放或者整编,他们更倾向于直接杀死,筑成京观。这种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是攻心的利器。对于战败被俘的将领,如果无法劝降,几日后便会悬首辕门,断然没有释放回城的道理。 “魏延是叛投了孙策,回来赚我的城门么?”刘磐恨恨的传令,“弓箭手预备,待魏延靠近城池,立即将其射杀!” “少将军不可鲁莽,文长不是这等没有骨气的懦夫。”黄忠低声劝道。 刘磐不悦的道:“黄老将军为了救这莽夫险些将性命送在孙策营中,此刻你还要为他说情?” 黄忠躬身行礼道:“少将军,末将不敢以私废公。魏延违抗军令,其罪当斩,但若不由分说便将其射杀,只怕冷了守城将士们的心。” 刘磐沉吟了片刻道:“只要他不开口劝降,我便留他一条性命,以全黄将军与其的师徒之谊。” 魏延在城门前勒住不安的战马,向城上高喊道:“少将军,末将魏延在此,请开城门,放末将入城!” 黄忠试探着问刘磐道:“少将军,末将带几个人下去,城门一开就将魏延接回?” “不能开城!”一名偏将大声说,“黄将军,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这是孙策的诡计!若是被魏延砍断了城门的吊索,我们凭什么守住长沙?”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黄忠怒道,“长沙的城门是闸式的,哪里来的吊索?能否守住长沙凭的是我们荆州男儿的铮铮铁骨,不是这蠢笨的城门!” “孙策虽然凶蛮,但行事总算光明磊落,不像是玩这种招数的人。”刘磐点了点头,“黄将军,你带几个人去把魏延接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长沙太守府。 刘磐看完了魏延带回的书信,脸色阴沉,握拳在几案上重重一砸,喝道:“魏延,你可知罪?” 魏延跪在堂中,低着头一声不吭。 刘磐将手中的书信丢在他面前:“魏延,你竟然将这种劝降的书信带回城来,无耻懦弱,以你为最。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魏延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刘磐心中怒意更甚,他将一卷竹简掼在魏延面前,再喝道:“看看你从军以来惹下的麻烦,聚众斗殴,酗酒赌博,违抗军令。魏延啊魏延,你这地痞流氓的习气,丢尽了我们长沙军人的脸面!” 魏延倔强的抬起头道:“末将出身卑微,原是不配在少将军帐下效力。” “文长,住嘴!”黄忠上前踢了魏延一脚,转向刘磐施礼道:“少将军,看在魏延过去也曾多有苦劳,不如权且记下,容其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黄将军,治军讲究令行禁止,我若饶恕了他,日后如何施行军令?”刘磐大声喝问,“军法官,不遵军令该当何罪?” “不遵军令,其罪当斩!” 刘磐从桌上抓起一枚令牌掷了下去:“左右,将魏延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少将军三思!”黄忠急忙跪下,“临阵斩将于士气不利,求少将军法外开恩。” 刘磐再也忍不住了,怒道:“黄将军,在下敬佩你的为人,所以对你诸多忍让。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黄忠的爱子黄叙早夭,之后一直没能再育有子嗣,故他向来将魏延视如己出,但当着长沙城所有将士,这种理由他无法出口。黄忠横下心来,咬咬牙道:“少将军,末将也曾违抗军令,带兵出城。如果少将军一定要斩了魏延以正军法,便请将末将一并斩了!” “黄将军,你太不知自爱了!”被自己的部属要挟,不由得刘磐不怒,但是顾及到黄忠在军中的声威,刘磐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他面孔扭曲的沉默了半晌,挥手下令道:“左右,将黄忠和魏延拖出去,各打五十背花。黄忠降职为牙门将,戴罪立功。魏延削去军职,永不录用。” 建安六年五月初一,夜,长沙。 魏延抱着膝盖坐在幽深的巷子里,任凭那种穷途末路的巨大无力感渐渐将他吞没。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从军,全靠黄忠的提携。此时他不但被逐出军队,连黄忠也受到牵连,遭到罢黜,从今以后,将再也没人会保荐他了。 这种念头有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重重捶击在魏延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在他剧烈的喘息声中,一个又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围在他的身边。魏延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那些熟悉的身影和眼神,为首的人弯下腰,向他友善的伸出手。 “将军,我们共同进退。” 建安六年五月初二日,长沙城外十里,江东军军营。 “文和先生以为可信么?” 清晨,长沙城中的一名无赖少年逾城而出,往营中报信,自称为“兵痞营”士卒,奉魏延将军之命,晚间献城投降。面对这种既无文书也无信物的投诚,孙策将信将疑。 “在下以为可信。”贾诩微微一笑,“刘磐果然不负期望,将魏延逼上了这条路。” “请先生为我解疑。”孙策神色谦恭,是请教的样子。 “主公,当今的风气向来看重家世爵位,其中江左尤甚。魏延出身卑微,若非黄忠提携,一辈子只能是个混迹街头的地痞,绝无为将带兵的可能。”贾诩道,“这次的失败让魏延明白不管如何努力,哪怕赌上性命去争,他都无法赢得尊重,证明自己。这种心大命穷的人一旦被逼上绝路,做出这样的事在情理之中。” 孙策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传令三军,入夜准备出发。” 建安六年五月初二日,夜,长沙太守府。 刘磐身不解甲,正趴在桌上小憩,震耳欲聋的铁蹄声将他惊醒。他猛地弹起身来,一边快步出门一边喝问道:“亲兵!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亲兵惶急的奔了进来:“少将军,大事不妙。叛将魏延带兵趁夜突袭东门,迎江东军入城。守城的士兵已被敌军杀散,长沙怕是守不住了。” 刘磐惊道:“魏延已被削去军职,何来调兵的权利?” 亲兵低声道道:“少将军,是‘兵痞营’的无赖……” “黄忠误我,我早就该将魏延杀掉。”刘磐怒道。长沙虽不如襄阳、江陵等重镇一般墙高城坚,但其防御在荆南四郡之中可称得是首屈一指。自己近十年的苦心经营竟然毁于地痞流氓手中,这是刘磐生平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这样的失败令他在天下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少将军,快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亲兵劝道。 刘磐摇了摇头,拔出腰间的佩剑道:“我既为长沙的守将,理当与城池共存亡。若是此时弃城逃命,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我就算死,也要守住荆州将领的尊严!” 刘磐从胸甲中摸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书信,递予亲兵道:“这是我的绝笔,着你立刻前往江陵送给主公。” “少将军,你还是走吧……”亲兵满脸是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必拼个玉石俱焚……” 刘磐扬手狠狠的扇在亲兵脸上,喝道:“废物!快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亲兵捂着发烫的面颊后退了几步,接过刘磐手中的书信,行了个有力的军礼后向后门跑去。刘磐看着亲兵离去的背影,镇定的整了整自己的袍铠,重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的绝笔:江东寇匪围攻长沙,末将困守孤城月余,兵尽援绝,水粮俱无。末将欲与贼决战至最后一刻,杀身成仁,上报主公,下答部属。吾妻儿幼子,望善待养育之。舅父,今永诀矣,侄磐泣血拜上。
虽然与现时的情况有所出入,但是大体不错。刘磐自嘲的笑笑,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江陵。因为父亲新丧,自己不得不托身于刘表府中,表弟刘琦乃至府中仆妇的歧视目光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默默的拼命练武,研习兵书,只为了不再受人折辱。但是此时此刻,自己所做一切就好像一个笑话般惹人发笑。 震天的喊杀声已经愈发逼近府门,刘磐狠狠的摇头,甩开脑中混乱的思绪,长剑出鞘,策马而出。 长沙太守府外,太史慈勒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坐骑,脸上冷冷的不带任何表情,在他身后,数百支火把照透了夜色。 府门洞开,一骑直冲了出来,刘磐提剑厉声喝问道:“长沙太守刘磐在此,哪个先来领教我手中长剑?” 太史慈带马而出,声音冰冷没有起伏:“刘磐,相信我,如果不是我家主公严令要保你和黄忠的性命,我定叫你身上多出二百七十九个透明窟窿,以报我帐下阴云弓兵覆灭之仇!” “太史慈,我认得你。可惜我手中宝剑枉斩你这等卖主求荣的狗贼!”刘磐怒吼一声,带动战马,举剑向太史慈直冲过去。 太史慈冷笑着将长枪丢在一边,从背上拔出双短戟道:“我若用长枪与你对攻,以长破短,想必你做鬼也不会服气。今日便叫你死的心甘!” “杀!”刘磐再次暴喝,长剑直劈太史慈的面门,太史慈举起双戟,架住了刘磐的这一剑,接着猛然发力,将刘磐的剑劲卸开。太史慈双目赤红,嘶声暴吼,双戟呼啸斩下,刘磐以长剑横封,金铁交鸣声中,一股雄沛的力量如开闸的潮水般涌来,刘磐虎口剧痛,长剑震颤着脱手飞出。太史慈狠狠咬牙,略收短戟,再次蓄劲劈下,却被斜刺里刺出的一杆长枪架住。 孙策平端龙魂枪,双手隐隐发麻,皱了皱眉道:“子义,你是真的要杀他!?” “不错,否则他日于九泉之下,末将没有面目见我二百七十九兄弟!”太史慈恨声道。 “即使违抗军令也在所不计?” “是!” “子义,你上战场的次数多过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战场上,总有人会死去。之后无论我们如何伤心,亦无法让他们重新活过来。他们的死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活下去。”孙策沉声道,“我们之所以被世人称为名将,并非因为武功韬略,而是因为我们在踏上战场之前,已经准备好去面对所要失去的一切。死者已矣,这个时候,希望你能释怀。” 太史慈将双戟插回背上,用手在脸上抹了抹道:“主公,末将谨领教诲。” 孙策点了点头道:“子义,你虽为我亲贵大将,但是违抗军令,不可不罚。亲兵,将太史慈押下去,脊杖三十,削去骑都尉军职,重新从伍长做起。” 太史慈垂头下马,跟着亲兵去军法处领罚。孙策转身直视刘磐,目光炯炯的道:“刘将军,劝降的话在下不愿多说。目前刘表病体沉重,无法理事,刘琦、蔡氏以及蒯越的为人,相信刘将军比在下清楚。如今这种必死之局,阁下是否还想全力一搏?” 刘磐怒道:“孙策,你当我刘磐是什么人?哪怕是困兽犹斗,也要拼死一搏!” 孙策无奈的摇头,一挥长枪,身后的风火骑兵一拥而上,将刘磐绑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