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肥羊不入口

    认出郁小闲是女人的那名女子本是商贾之家出身，姓王，勾搭上了徽州地界的恶霸千户万长军之后，被抬举成了姨娘，时常跟着万千户在外头做些欺压百姓，强买强卖的勾当。王姨娘今天来这家银楼就是为了看看首饰新品，难免要让店家出点血，可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郁小闲这只肥羊。

    王姨娘听到这个乔装成男人的大脚女人，居然有从前郡王府中的稀罕首饰，再看她的长相，和江南女子不同，类似胡人，可能是北方过来的。再观察此女面对自己凶悍的丈夫和身后几个恶奴，也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就更加相信郁小闲来自北方豪族。既然此女说手上的两件首饰来历不寻常，是出自从前哪位郡王的赏赐，她自然要想办法弄到手。

    王姨娘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拿着“花好月圆”簪子仔细眼看了。她跟着万千户也好几年了，好东西也见了不少，这簪子有种说不出的贵气，让她很是喜欢。银楼的主人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机会，他在傍边看着，口中说到：“这簪子果然是宫中的手艺，你看那六朵金花的做工，就算是扬州的名匠都要费些心思才能仿制，那颗称为月的玉珠，应该是和田玉中难得的颜色。虽说簪子主要为银质，可是以这金玉点缀之后，可以说这支簪子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郁小闲知道这簪子的出处，心想这掌柜的可不地道，他如此赞美自己的簪子，难道是想让这对男女强买了去？有钱难买心头好，就算给五十两银子，也不敌这大师的手艺和构思，这么像皓月的和田玉珠，将来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郁小闲正在想着的时候，王姨娘已经把“花好月圆”簪子戴上了头，说起来她也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戴上这簪子之后，更增添了她的美貌。她故意抛了媚眼给她的丈夫，还娇滴滴地说到：“相公，奴家戴这个还配得上吗？”

    万千户点头说到：“甚好，我的小心肝戴什么都好看。”

    见此情形，郁小闲心里已经知道这簪子是回不来了，与其被抢走，不如卖出个好价钱。郁小闲脑筋一转相出了一个好主意，她把“人生如意”簪也拿出来，对着王姨娘说到：“夫人再看看这叫“人生如意”簪子，意头也很好呢。这头是人参，寓意身体康健，百病不生，那镶玉的如意自然是祝愿簪子的主人富贵吉祥，万事如意。这两头都能戴的簪子，天下可能就是这么一支，健康和财富都担全了，吉利的很。夫人把这支也戴上，小妇人的这两只簪子还有故事，两位可愿意听听。”

    王姨娘被郁小闲的几声夫人叫的心里舒坦，拿着“人生如意”簪子端详了几眼，越发是觉得顺眼，既然这两只簪子有故事，就姑且听听解闷也好。

    郁小闲在地摊上可是听过不少故事，故事编得越感人，手里的东西就越值钱，这就是行里忽悠的本事了。郁小闲的故事也很感人。话说本朝两百年前的一位郡王在踏春时遇到了一位佳人，一见钟情却没有问知姓名，派人寻找无果，郁闷了很久，还烧香祈愿，希望有一天能见到此女。

    大约是神明可怜郡王的痴心，一日郡王竟然在府中的花园意外见到了这名女子，原来她竟然是郡王府管家家族的女孩。郡王求娶此女为侧室，两人恩爱异常。此女有福，竟为郡王连生三子，后来原配郡王妃故去，此女就被立为了郡王妃，带给家族满门的荣耀。郡王妃和郡王终得白头偕老，郡王妃还享有高寿，活到八十几岁才宾天，她的亲生子也封了世袭的郡王。郡王妃这么有福，就是因为她戴了两支宝贝簪子，“花好月圆”和“人生如意”。

    这两支簪子就是郡王为求娶郡王妃为侧室的时候，请宫中大匠所制。因为在佛殿开过光，所以非常吉祥，郡王妃在晚年为了家族的福祉，把这两只簪子赐给了娘家的人。在这之后，两支簪子流转两百多年，给很多人家带去了福气。

    郁小闲把故事讲完，那个万千户就笑了，他问郁小闲说到：“大脚蛮婆子，你说这两只簪子如此吉祥，怎么它们就没有保佑你这个主人呢？”

    郁小闲说到：“谁说没有保佑我，上次后金打到我们那里的时，一大群人逃难，我们一家就平平安安到了徽州。在逃难的时候，不受伤，不挨饿，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全凭簪子保佑。想当初我们家还宽裕的时候，有位会看花树的老人家看出了簪子上的宝气，出到了三百两银子，想把这宝贝请走，我们家都没有同意。这种开过光的吉物，谁家舍得卖呀。”

    万千户看看郁小闲，觉得说得有道理，郁小闲立刻对王姨娘说到：“请夫人把簪子还给小妇人，我要回家了。”

    王姨娘听了这个故事，就更舍不得把两只簪子还给郁小闲了，于是她开口说到：“这两支簪子我要了，福气也该到我们家来了，来人，给这妇人一百二十两银票，就算我们家请了这两支簪子回家。”

    万千户听后立刻眉开眼笑，王姨娘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做的，至于一百二十两银票，是做样子给银楼掌柜看的。这女人前脚接到银票，不到一刻钟，他就会去银楼挂失了银票，白得了这两支簪子。他兜里就算只带了这么一百二十两银子做幌子。

    郁小闲装作很愤怒的样子，万千户身后的恶奴，知道主子要干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了银票，摔在郁小闲脸上，然后威胁到：“蛮婆子，给脸不要脸了，拿着银票滚蛋。”

    郁小闲骂了一句：“强盗。”捡起了银票，捂着脸就跑了，还好是双大脚，不然准要摔倒。银票是什么东西，拿现银才是真的，郁小闲对一百二十两的价格还是基本满意的，按照现代社会的习惯，她要去验票换硬通货，落袋为安才好。这条街的钱庄挺多，她按照票面的字号，找了咸安钱庄，一进门就对伙计说到：“给爷兑银子，只要大块的官锭。”

    钱庄的账房认识这是万千户家出来的银票，还以为郁小闲是来帮忙跑腿的奴才，立刻拿了两锭五十两的元宝，一锭二十两的足秤官锭银子给郁小闲兑换。郁小闲看过之后，立刻收进了她的包裹里，一溜烟跑开了。等到了热闹的街口，她坐在面摊子上叫了一碗面，然后悠闲等面吃。

    万千户的恶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得知簪子的主人已经把银票换了现银离开了，恶奴就立刻跑回去报告了万千户。万千户没想到郁小闲这么狡猾，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被谁耍过，他一怒之下打了奴才一个大耳光，吩咐手下，到城里搜，一定要把这异族的大脚婆子找出来。还让钱庄留意，要是有一个大脚的女人拿官锭换散银子，一定要把她拿下。

    郁小闲吃完面条就打算回家，在这世道，她奉行现金主义，不想带着银票上路，可一百二十两银子足有七斤半重，她情愿换成金子上路。在街尾的一家钱庄，郁小闲把一百二十两官锭换成了十两官锭金子和四十五两多散碎银子，现在家里的公帐上的银子就剩七八两了，这些正好用来填补将来的开销。

    在茅厕里，郁小闲拿破布包好了银子，金子则放进绑腿里，然后继续走，没有一点慌张。有钱在身边，越发要从容镇定，就像某些有钱人拿旧蛇皮袋子装钱一样。越是把钱财当粪土一样糟践，越没人打眼抢东西。不过郁小闲很快就慌了手脚，因为她看见万千户家的恶奴正在她刚才换过钱的钱庄发飙。难道真如自己提防的一样，那个恶霸真的想白得了自己两只宝贝簪子。

    郁小闲赶紧往另一个方向跑，遇到了一台空轿子之后，她立刻拦下了，对轿夫说到：“去春花楼。”看现在的情势，去春香楼再收些高级小姐的二手货才是避祸的好办法，等傍晚再回去，反正后天就要离开徽州县城，收了这一次，自己就再也不入青楼了。

    在春花楼下了轿子，郁小闲走了一段路，去春香楼的后门找徐mama，徐mama听说一个小哥找她，还以为是老家的亲戚找来了，一看是郁小闲，就笑了，说到：“好好的，怎么就穿了男装，还包着头，不热吗？”

    郁小闲说到：“mama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啊，我这趟还是来求mama帮忙。”

    徐mama挺喜欢郁小闲的个性，她把郁小闲带到自己的屋里，郁小闲便开口说到：“这次我带了银子来买些姑娘们不喜欢的旧东西，请mama帮忙张罗一下。我这里有一个还算体面的首饰匣子，送给mama表个心意。”

    郁小闲说完就把在银楼里花八钱银子买来的首饰盒子递了过去，这个匣子市价也值一两，徐mama应该看得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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