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去西岐
“石晋棠在此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了。”书生将面上的污渍抹了抹，露出白净的脸庞 “石晋棠？前户部尚书之孙石晋棠？”我竟没认出他来。 石晋棠仔细端详我的脸：“姑娘识得在下？” 这石晋棠，便是当年被我拐到井里差点淹死的户部尚书石天峰的爱孙。石天峰刚正不阿得罪过韩祯，最后遭其陷害被贬缙州，当时石晋棠只有十五岁，也得跟随爷爷去那荒凉之地受苦，今日却不知为何成为韩坚口中的乱臣贼子了。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欣喜，大约是因为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识得我却还活着的人。 “姑娘是……” 如今已经多来了一批金衣女刺客，若是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石晋棠，保不齐在哪个节骨眼走漏风声，到时候再把那批追杀三年不休不绝的黑衣刺客招来，那我后半辈子就不用活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先瞒着他。 “我的身份是谁，此刻还不能告诉你。你不是在缙州吗？为何被追杀至此？” 石晋棠见我隐瞒，却也不以为意，只愤懑道：“摄政王勾结江左林子川贪赃枉法，我爷爷这些年收罗了他们往来的罪证，要上呈陛下，不料走漏风声，招致杀害。” “你从缙州逃到这，是要上京告御状？” 他点头道：“我石晋棠只要一日还有命在，便要进京为爷爷击鼓伸冤，将jian人绳之以法。” “你爷爷当年堂堂四品朝廷命官尚且不能独善其身，如今你无依无靠势单力薄，恐怕进京也只是方便jian人行凶！”我暗暗思量一番，又道：“我来自京城，被绑匪挟持，只要能救我脱困，我有办法替大哥伸冤！” “姑娘救我在先，这个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推辞的！只是此处离嵊京不过三两日的路程，天子脚下，何人这等猖狂！”石晋棠义愤填膺，仿佛被劫持的在下是他亲闺女。 “绑匪人多势众，我怕大哥独木难支，为今之计只能请石大哥进京后到翠烟楼去找顾老板，让他出手救我了。”若不是今天杀出一群刺客来，也许此刻我会选择逃之夭夭，比起糊里糊涂被杀，我还是乐意落在十七煞手中的。再说了，就算我逃走了，岐王的人也还是有本事把我逮回去的，倒不如让石晋棠回京替我搬救兵。 石晋棠问道：“姑娘不肯将身份相告，晋棠如何向顾老板求救？” “你只消与他说是他那个死而复活脱胎换骨的故交求他救命，劫我之人将去往岐国，他自会知晓！” “好，我知道了！” 我从腰包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道：“石大哥，你如今也是逃亡之身，我这里有一张人皮面具，你且戴着，千万要小心。我的生死全系于大哥身上，还望石大哥莫要延误才好！” 石晋棠拍拍胸脯，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辱命！” 这石晋棠看起来脾气有些犟冲，又不是很伶俐的样子，我犹不放心，俨然老妈子似的又来回唠叨了一遍，最后附加一句：“石大哥，你回京后切不可击鼓鸣冤，刑部如今是韩祯的天下，莫要以卵击石，一切等我脱困回京后再做打算！” 石晋棠默然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我方才那堆唠叨绕晕。 满怀希望地等待天兵天将各路神仙的降临，结果眼巴巴等了一个多月，却仍不见半个熟人的影子。有十七煞在，我遁逃无门，唯一的武器——“雪中烧”也被楚君诺收缴了，急得我寝食难安。 黄昏时分，眼看就要到岐国最后的边界——汜水，身后铁蹄阵阵，排山倒海而来。 我惊得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车帘往后看，似乎是凤魅央。 我看着后面越来越逼近的军队，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兵马转眼便追上了我们，军队中一骑慢慢晃了出来，马背上坐着凤魅央：“岐王来了我们大燕，便是朕的贵宾，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孤已经跟摄政王辞行过，陛下登基时日尚浅，国事千头万绪，孤实在不敢多加叨扰，只好不辞而别，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岐王走便走了，怎么还诱拐了我大燕良民呢？” “陛下怕是有什么误会，车上之人乃是孤的一位故人！她不过是想去岐国游历一番，怎能说是诱拐呢？” “岐王你口中的故人……”凤魅央眼光转到了我身上，“她可是朕的皇后！” 青天白日的我被轰炸得晕乎乎的，昔日人见人嫌弃的暮嫣池，如今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凤魅央所言荒唐，可我的身份毕竟特殊，岐王愈发慌乱，也只能硬着头皮狡辩：“央帝糊涂 了吧，这少年怎会是你的皇后？” 自从在遭遇潇湘馆一系列变故之后，我出行一直以男儿装示人，凤魅央倒是眼尖得很。 “岐王以为朕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凤魅央手中的马鞭朝我一挥，劲风带过，人皮面具被卸了下来。我的脸皮被蹭得火辣辣的痛，登即火冒三丈，要不是此刻他们人多，我是要冲过去与他拼命的。这一鞭，我迟早要讨还回来。 凤魅央看我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错愕，显然，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不过很快，他的神情便恢复正常，看向岐王的眼神也如同藐视笼中的猎物般。 岐王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你究竟想怎样？” “朕既然说要封她为后，自然要带她回宫去。” “摄政王曾与孤谈话，说及韩若翩小姐与陛下的婚事，听说太后娘娘属意韩小姐为儿媳妇，陛下当真要封倾柔为后？” 凤魅央驱马上前，完全没预兆地伸出手来地将我抱坐到他的马上，对岐王道：“你说呢？” 话说岐王也堪称一代霸王，方才还唇白脸青，一眨眼又换了妆，一脸护侄女心切的悲烈状：“倾柔是孤的亲侄女，此次燕岐两国既然说好要各自独立，那么依礼陛下应当先向我岐国下聘书备聘礼，方显得你东燕泱泱大国之风度。” “这话听起来倒也古怪，朕纳自己前朝的公主为后，应该无须征得岐王你的同意吧？” 岐王被凤魅央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双方僵持得有些尴尬。 我冷不丁冒出了一句：“雪妃娘娘知道封后这事？” 马后的人身子一僵，冷声道：“事后她自然会知道。” 我怕再多嘴他会直接推我下马，于是赶紧识相地收声了。 “这件事，岐王是想公了，还是想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当如何？” “公了，自然是燕岐兵戎相见，两军对峙胜者为王；私了，那便请岐王留下来喝喜酒，以家父昔年与岐国的交情，朕还不至于与你为难！”凤魅央这么说，便是欺人太甚，这不管公了还是私了，岐王都讨不到半分好处。 “皇舅，倾柔与陛下先前确实有过婚约，陛下为了迎我回宫不惜千里迢迢赶到汜水之东，倾柔不忍背弃旧日誓约，这就随他回宫去，请皇舅成全！” 我这么一说，便是给岐王台阶下，他庄重地看了我一样，叹道：“也罢，随你吧！” 我默然点头，又道：“既然皇舅在岐国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倾柔就不留您喝喜酒了，今日您且先回去，日后侄女再去看您。” 凤魅央不依不饶道：“公主这么说，便是不给朕面子了，朕方才还说要留岐王喝喜酒，你怎么就急着赶他回去呢？” 凤魅央将国事一股脑扔下千里迢迢跑来追我，显然误以为我是莲雪了，我借势道：“陛下，我来的路上碰见过雪meimei，咱们请她喝喜酒就成了，何必劳烦皇舅这个大忙人呢？” 果然，凤魅央寻莲雪心切，当下也顾不得岐王在侧，转头与我道：“此话当真？” “比金子还真！” “既然岐王要走了，朕也不强留。只是，大燕并非昔日之楚王朝，岐王日后出兵，可要三思啊！”凤魅央将手按在我肩上，威胁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岐王只道：“只要公主平安，我岐国绝不来犯！”说完便领士兵离开了。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可岐王承的却是我救命的恩情，世事难料，日后我若是不幸再次落入到岐王手中，他即使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当不会取我性命。 凤魅央离开皇宫日久，恐朝堂有变，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了，留下一拨精锐慢悠悠地押送我进宫。 我这公主的身份囚徒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