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尔虞我诈
如杨致与叶闯说的那样,他吃准了太子一班人的心也有贼胆,却贼心还远不够狠,贼胆也不够大。 自古以来,一个通过非正常手段登上帝位的皇帝,成功的无限风光背后无不充斥着腥风血雨。太子是出于对嫡位不保的深切恐惧,这才不惜孤注一掷剑走偏锋。先下手为强的想法是好的,在护卫皇帝班师还朝途中发动,机会也选得不错,依托关中与金城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和朝中保守派文臣的支持,纠集卫肃、赵天养、沈重等人做打手,武力上其实勉强够用了。 太子集团就错在因为对自身实力信心严重不足,居然幻想通过一场相对温和的不流血政变上台。错就错在他们忘记了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何曾有半点手软?杀兄、屠弟、逼父这些“光辉”事迹一件不落,却丝毫不影响他享有千古一帝的盛名。错就错在太子本来就是一个底气不足、优柔寡断的董事长,还聘请天真烂漫的卫肃做了总经理。 大漠血战与拖都可汗兄弟同夜暴毙的事实,足以证明杨致万夫莫敌的勇悍,太子更不止一次的亲身体验了此人的狠辣jian诈。太子心底已经形成了这么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这世上就没有他杨致不敢干的事,没有他不敢动的人! 一万重骑摆出的赫赫威势,压得太子直觉得喘不过气来。杨致的言语挤兑,又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当下心念电转,所幸杨致还不是宁王与康王的人,总比耿超那厮领兵前来要好。反正皇帝老爹业已形同废人,今之计唯有暂且忍气吞声任他猖狂一时。待熬过这一关回到长,那便是本太子的天下了!宁王与康王分别远在随州与幽州,五弟越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几个死心眼的老东西仅凭捕风捉影的几句传言,难道就敢行废立之事?金殿上的那张龙椅我是坐定了! 太子想到这里,登时略感心安。瞪着杨致咬牙问道:“飞虎侯,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依你之见,我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致答道:“能够证明太子殿下清白的,最有力的证人无疑就是皇上了。” 太子嗤道:“荒谬!若父皇尚可视事,那些居心当诛的无耻鼠辈又怎会有造谣生事的可乘之机?如今父皇重病不起口不能言,连日常饮食起居都需人时刻伺候,你这么说分明是在成心为难于我了。” 太子言及皇帝现状时眼神笃定,非毫无悲伤之色,反而隐然有洋洋自得的快意。杨致对皇帝的病情早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仍然禁不住为之心寒。摇头笑道:“太子何出此言?你是皇上金书亲册的传嫡太子,今日暂居储君之位,异日即为九五之尊。臣本山野布衣,因祖宗积德蒙皇上爱而位极人臣,虽为大夏几度出生入死亦未能报皇恩于万一,怎会对太子不敬?又岂敢与太子为难?” 太子明知他这话真真假假绝不可信,总算听起来顺耳多了。登时脸色稍霁,冷哼道:“但愿你是心口一。” “太子明鉴。”杨致倏然正色道:“微臣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微臣事皆凭心而为,从未存心针对过任何人。” 太子略微放落的心又让他刺激得跳起老高,岔开话题道:“朔风野大,你我无需多费唇舌在此受冻。你就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吧!” 杨致连唬带吓的跟他磨叽了天,等的就是这句:“很简单。第一,微臣受群臣重托,必须亲登龙撵面见皇上。微臣略通医理,只要探明皇上病情确与太子所言相符,至少可初步证明不是太子为蒙蔽视听而炮制的一面之辞。” 你“略通医理”?皇帝老爹对自己的性命还是看得极为要紧,点了名御医伴驾随侍,都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且不说他们都是被本太子喂饱了的人,单就医术而论,难道你比他们更胜一筹,还能瞧出另外什么端倪不成? 太子自一系班底没有只手遮天之能,与指鹿为马的擅权经典还相距甚远。非现在拦不住杨致,即便回到长安后也无力阻止重臣贵戚面圣探病。左右早晚都捂不住,也没那个必要,不如卖个大方:“此事不难,飞虎侯稍后便可登撵觐见父皇。” “第二,据说皇上自庐州抱恙至今已有月,历经长途跋涉劳顿而未闻山陵崩,足见皇上龙体生机之强盛。大夏素多能人异士,其中不乏杏林高人岐黄圣手。将皇上生护送回长后,必会遍寻良医诊治。若能确诊皇上并非人为投药所致,而是天使然,太子岂不又少了几分疑?若天佑吾皇能得龙体痊愈,那谣言更会攻自破了。所以太子现在便应避嫌,潼关至长的护驾事宜及皇上的日常食起居等一切由微臣即刻接管。” 这一点太子就更不怕了。两名御医向本太子禀明,皇帝“真阳衰损、阴盛阳虚”的症候是千真万确。 挺到现在尚未驾崩,风邪重症早已病入膏肓,致事不省,若想“龙体痊愈”简直是痴人说梦!两名御医阖族数百口性命都捏在本太子手上,量他们也不敢有半字虚言!都说人有七魄,皇帝已去其六,你说要接管过去,我正巴不得呢!万一皇帝熬不到长,不仅与本太子无涉,你杨致脖子上那颗脑袋只怕也不怎么牢靠了吧? “若天佑父皇龙体痊愈,飞虎侯之功堪比再造大夏!罢,这一节我答应了。” “第三,同样道理,皇上銮驾与太子及随行文僚皆可先行入关,两万护驾将士却只能暂且受点委屈,在潼关城外就地驻防待命。直至圣驾与太子返长,待太子与几位佐理监国重臣商议之后,再行定夺移师何往。” 太子在军方素无根基,沈重是他好不容易才亲手栽培起来的嫡系将。由沈重统领的这两万护驾兵马,是太子唯一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点本钱。太子原本以为,无论杨致面圣探病,还是接管护驾和皇帝日常食起居等一切事宜,实际上都无关痛痒。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委屈求全稳住杨致,将两万系兵马带进长,由卫肃配合张天行压制和牵制为数不多的驻京禁军,加上赵天养的三千内廷侍卫,控制长安城是绰绰有余。到时候就算杨致、耿超之流再怎么强悍难驯,还怕他们不乖乖就范? 可今杨致居然要将两万护驾兵马强留在潼关城外,岂不等于是手无寸之人身处虎狼环伺当中?与受这厮软禁又有何异?即便就此返长,晚上又怎能有片刻睡得安生? 太子心中有些什么小九九,杨致若是想不到的话,岂不是愧对“jian诈”二字之美誉?每字句都紧扣“辟谣避嫌”的主,听起来像事事都是面无私的为太子着想,步一步将他套得死死的。杨致实际上是给太子出了道判断题,打钩当然是绝不甘心,打叉又没有摆得上台面的充分理由。稍有失言便会露出狐狸尾巴,坐实“谣言”对他的指控。何况杨致既然摆出了那样的阵势,说明这厮也不怕你打叉! 在这英才辈出的乱,太子的计谋才智不算出众,他并非草包。如果顺着杨致的话题纠缠下去,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二人已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拉扯多时,杨致精神抖擞谈笑自,太子此番随驾出征虽受了不少罪,可从未在忧思深重之下尝过这般挨冻的滋味,已是一脸隐隐泛青的苍白。 只见太子猛然间仿佛要将肺叶咳出来的一阵剧烈咳嗽,紧跟着夸张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尔后对杨致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嗓门陡然提高八度,在这旷野中听来显外凄厉:“飞虎侯!我对父皇的忠孝之心于天人神尽皆无愧,为求顾全大夏上下相安、君臣相谐的大局再三忍让,你怎能如此进尺?你轻慢羞辱我倒也罢了,我受些许委屈那也不打紧。可沈将军率的两万将士先有征灭南唐的首战告捷之功,后有忠心护驾之劳。咱们什么都好说,你若敢让护驾将士受半点委屈,我绝不答应!” 杨致心下冷笑之余忍不住暗赞:太子这一手反击实在漂亮!rou计、偷换概念、转移矛盾三招环环相扣,了无痕迹近乎完美。问是他有没有搞清楚,现在陪他玩的人是谁? 两万护驾将士是皇帝从禁军亲拨至沈重麾下的先锋部队,正是他们打响了伐南唐的第一战。 灭唐之后又被皇帝收做护驾亲军,在沿途地方官吏与诸多百面前出尽了风头。皇帝治军甚严赏罚两重,而太子为抓牢这支王牌精锐收为己用,则是极尽“宽和仁爱”之能事,相形之下更易收买人心,事实上也收效奇佳,护驾将士无不对太子感激涕零衷心拥戴。 两万护驾将士本就挟功自傲有些骄横,一路行来备受礼遇巴结,快到家门口了却被杨致挡在冰天雪地里挨冻,不少人早已心生怨言,只碍于杨致的赫赫威名不敢多嘴。被太子“深明大义”的几句话一煽,就如往一大堆干柴中扔进了一记火苗,登时群情激愤,纷纷叫嚣起来:“……太子到底犯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谁若敢对太子无礼,那要看我们的刀答不答应!” 沈重近前逼视杨致道:“飞虎侯,你明知皇上病重,居然还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会是意图谋反吧?如若不是,我劝你有什么话还是留到引大军进关之后再说!” 跟我使诈耍狠?你他妈真是脑子进水了!杨致冲着傻不拉几的大舅子怜悯的摇了摇头,骤然上马满面狰狞的喝道:“太子非一意孤行不听规劝,反而煽动护驾将士作乱,父篡逆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凡听命相从者,皆以叛臣贼子论处!” “传令:火炮装弹!战刀出鞘!弩箭上弦!预备!”(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