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尘封的记忆(一)
“这一生最成功的时候是当校长那阵子,有自己的奋斗,才有这一座学校。你看——” 耿凤凰随着黄灵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槐树林间隐隐约约地展现一排排瓦房,那便是黄灵槐一手创办的槐花岗小学。 “大伯,在我记忆中,您和庞大妈都来过这里?”耿凤凰焦急地问,把板凳靠得更近。 “是来过。70年代初,耿兆麟从牛棚里出来要到北京去,说是找一个平反昭雪的政策,就把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女孩交给我,我这里一直办着托儿所。就这样我收养了最后一个孩子。当时,龙大河一直背着黑锅在这里教书,你庞海燕妈知道消息前来找他。我告诉她:龙大河教了一阵子书就走了。没想到她回去后喊来一些人,要我交出耿兆麟的女儿——静静。我知道把孩子交给他们,孩子就不可能回来了。为了能够让静静留下来,我只好带着静静和雪莲出去躲一阵子,谁料途中丢了雪莲。雪莲怎样了啊?!你快告诉我!” “她长得像凤凰这么漂亮,这是耿凤凰,小龙河镇的镇长助理,马上就要当副镇长了,只要您能帮她这一次,兄弟求嫂子了!”于槐江双拳一抱,看着耿凤凰恳求黄灵槐。 “是你收养了莲莲。莲莲当了老师,嫁给了庞顺行,生了孩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我知道你槐江经常开船去县城,我就去河岸去等,我等啊等,每一次你路过便走了,我拼命地喊,喊啊喊。我越是这样的喊,他们越是把我当作妖魔鬼怪,吓得屁滚尿流。我想追过去,可是我的腿。我一直等莲莲,可不见她的踪影。凤凰姑娘,你告诉我,雪莲哪儿去了?” “黄mama!”耿凤凰看着于槐江的眼色,扶着黄灵槐那受伤的腿,“她真的很好,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是天堂一样的美丽的城市。”她哭了! “去省城好,天宇、天虹都在那儿上大学。” “那天宇、天虹是你的孩子?”于槐江想通过黄灵槐的孩子的话题,来减少黄灵槐的思念之痛,因为那俩孩子是她的骄傲。 “还有假?” “那一天,我丢了雪莲,回来的路上捡回来了天虹。还多亏了这天虹,有一次造反派见我怀里的不是静静,放心的走了。庞海燕又来过几次,但对静静特别的喜欢。那个静静也该有出息了,应该和凤凰姑娘差不多。” “黄校长,你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耿兆麟的女儿——静静。凤凰!” “你不会骗我?”黄灵槐抚摸着耿凤凰。“这是真的,mama!”耿凤凰蹲下身子让黄灵槐抚摸着白美的脸蛋。 黄灵槐一笑,抹了泪水,递给于槐江一片烟叶,自己按上一锅烟沫,“擦——”点上火柴,啧啧几口,诙谐地说:“人哪!就像这群混编的鹅鸭。该散的散,该聚的聚。你要告的副镇长我了解他,他的罪恶是该到局子里,该拉到河里枪毙!作恶必自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是政府和法律的事。可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当然,他不去镇政府上班,你替他干那么多的工作,你觉得憋屈,你整他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能被庞顺行这样卑鄙小人利用了!他才是害你,害龙大河的魔啊!” 黄灵槐的一番话泛起耿凤凰心中的波澜。耿凤凰忘不了那个晚上,繁星点点散落在夜空,玩疯了的孩子们早已忘记门前母亲的叮嘱。耿凤凰不慎酒量,两杯下肚已是醉意朦胧,一双疲惫的眼睛冒着金星。醉了!她已经醉了!然而,又哪一个醉酒的人承认醉了呢。 “拿酒来,服务员!”耿凤凰站起来,腿有些发软了。 庞顺行赶忙将她扶住,说:“醉了,醉了,从今晚的晚会开始就醉了!” “庞校长给我酒啊!不要阻止我好吗?让我们一醉方休,来,校长,陪我喝!” “凤凰,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怎么办?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去哪里,送龙山会那儿,他一定心痛,或者吃醋;送回你学校吧,他们一定对你有看法。”谁又能理解半夜里一个男人把一个妙龄女子送回来,要干什么啊! “喂?我是耿凤凰。”她恍惚中拨通了龙山会的电话。 “凤凰,什么事?” “我有点儿不舒服,您来接我啊!” “好的,凤凰,你在那儿不要乱走,我马上来!” 龙山会骑着自行车来了,见她醉酒的样子很生气地指责:“你怎么学坏了,你怎么学着男同学喝酒。” “别生气,我只是喝了一点点。所有的人都喝醉了。”耿凤凰贵为县中学校长的千金,但一点没有小姐的脾气,她心地善良,从来不嫌弃龙山会这些从农村来的同学。许多同学都吃过她家的饭,有的住过她的家。 “把你送哪?这个时候。”龙山会为难了。 “去你家!”她开始有点孩子似的撒娇。 “这样吧。凤凰,我送你去酒店吧。那样谁也不会知道。天亮的时候,再把你接回学校。”庞顺行说。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龙山会在庞顺行的帮助下,将耿凤凰送回到酒店。 龙山会和庞顺行先后离去,酒店的下半夜静得可怕,等天亮龙山会来接耿凤凰的时候,耿凤凰竟然哭着扑了过来……那一夜耿凤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痛得从梦中醒来感觉到下半身的麻木与痛楚,龙山会竟然站在身边……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于槐江把耿凤凰从痛苦的回忆中喊了回来。耿凤凰愣了愣神,然后淡淡地说:“我觉得黄mama很投缘的,再聊聊!” “你们都坐下。等一会儿龙大河钓鱼回来,吃了饭再走。或许他就是能帮上你们的人。” 太阳由东向南慢慢移动,将那火红的灯笼悬挂在东南的天空,大地热了起来,而槐花岗像海滨浴场一样的凉爽。除了从城市里来购买鸭蛋、鹅rou的小船,几乎没有谁到这里来。于槐江、耿凤凰像是走进了世外桃源,却没有想到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却凝聚了龙大河近30年的辛酸与冤屈。 “槐树园教学楼的建材,当夜被哄抢,值班的正是耿凤凰、龙山会。村子里传出来被哄抢的建材只是运往槐树园小学一部分,大部分在半路上被一个中年男子买走……你们怀疑是龙大河,怀疑副镇长指使的。其实龙大河没有做,真正的幕后指使的人不是副镇长……”
“是谁?黄mama!” “是庞顺行指使的!半路买走建材的,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有人嫁祸龙大河。龙大河确实在通往青龙岭的路口,买了一批钢筋、红砖。我们准备修缮龙槐公庙。当然,副镇长不是好东西。庞顺行把他的一切罪行强加在副镇长的身上,还牵扯到龙大河身上。你让我怎么求我儿子办案?” “可是庞顺行的确帮助我们救助好多困难学生,也出资拯救学校啊!”耿凤凰说。 “可是你付出多少……”黄灵槐不想提及耿凤凰的灵魂底线,她觉得有必要告诉救助金的来源,“龙大河组织了一个救学互助团。这个团成员波及全国,被救助的单位和个人不下千例。庞顺行通过欺骗手段取得救助团的资金。当救助团发现他的非法作为想依法收取的时候,一查资金的去向,都给了你耿凤凰的学校,有的转到龙山会的学校去。他们就没有再过问。” “黄mama!不瞒你说,的确有这事儿。”耿凤凰默默地承认了。 “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一句愚昧而荒谬的话,就害得龙山会身败名裂,毁了一生……”年近古稀的黄灵槐,看着于槐江唠叨起龙山会30年前那“不光彩的岁月”: 庞仙荟13岁那年肚子大了起来,耿兆麟告诉龙山会上面已经怀疑他了。回到家遭到妻子劈头大骂,任凭龙大河怎么解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被关进县一中的仓库里,在那缺衣少食、寒冷的仓库里度过了一周黑暗的日子。 于槐江不停地抽烟,那布满皱纹经历沧桑的脸皱了起来,那皱纹越刻越深,就像他门前的老槐树皮。起初,他听到龙大河粗野学生的事情怎么不相信,但是事情不是他想象那么简单,“我听到龙大河亲口承认的事实,亲眼目睹庞海燕和他怎样地分道扬镳。” “这是假的,庞海燕的离婚是被逼的。”黄灵槐放下了烟袋,又开始了那痛苦的回忆。那天龙大河批斗大会上,龙大河为了不让家破人亡,这个向来被认为小龙河最聪明的人却糊涂了,竟然屈辱地承认了自己粗野了女学生……”黄灵槐老泪纵横地说。 耿凤凰递过手帕给她。黄灵槐没有用,向身后的椅子上拽了毛巾,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回忆:“那天批斗大会上,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朝向了龙大河,竟有人拿来棍棒冲上去,我扑在龙大河的身上……掀翻了标语……大雨倾盆而下……我把龙大河带回了槐花岗……从那时起,我们相依为命,为了孩子们就一直奋斗在这里……那时槐江兄弟还上台打了龙大河。到今天我都想揍他一顿。” “这样你一定好受一些。”于槐江蹲在黄灵槐的面前。